从本章开始听人世间,最温暖人心的莫过于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乐融融。
至于其它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那是命中注定的玩意儿,有句话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个道理,不管正确与否,起码渔老三是这样认为的。
他三十得子,在这个平均年龄十六七岁就结婚生子,灾祸横生的年代,可想而知他有多感激列祖列宗,可想而知他多疼爱儿子。
他每天起早贪黑,进山伐木,凿冰网鱼,十年如一日不曾间断。
每逢伤风感冒跌打扭伤,内心很想卧床养病,但看到活蹦乱跳的川儿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身上的伤就那么疼了。
今年的雪,比往常任何一年都大,都急,气温也更冷。
他朝石灶里面递了两个干燥的木花,对旁边的川儿吩咐道:“川儿,去叫你娘吃饭了。”
川儿揉着泪汪汪的眼睛,眨巴看着阿爹黢黑的脸庞,撒娇道:“阿爹,你给我留条小的。”
“好叻!”渔老三爽快的应了一声,伸手捏捏川儿肉嘟嘟的小脸蛋儿,朝他屁股上轻轻拍一把,道:“快去吧,天儿冷,这鱼羹盛出来腥得快。”
川儿哼着学来的小曲儿咿咿呀呀的跑出到隔间,推开房门。
微弱的火光下娘亲一针一针的补着手中的棉衣,一见是川儿跑进来了,脸上顿时露出慈笑。
“娘,吃饭了。”
川儿跑到娘亲身旁,把头扎进娘亲的怀中,小鹿乱撞。
娘亲放下手中的针线,轻轻的抚摸着儿子圆圆的头,随后将他抱起,和言问道:“儿啊,你饿不饿,”
川儿仰着头,看着笑吟吟的娘亲,嘟嘴道:“就算饿也要等娘亲一起吃啊,”
“真乖!”
娘用手指在川儿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走吧,娘的乖儿子饿咯。”
桌上,放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鱼羹,一碟腌菜,一坛黄酒。
靠窗的大门敞开着,阵阵寒风使劲往里面灌。
母子俩都以为当家的是出去撒尿了,他这人就这样,每次喝酒之前都要出去哆嗦一阵儿才回来,没往多处想,母子俩先吃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门外传来一阵儿敲门声。
“阿爹回来了!”
川儿大叫着放下手中的筷子,屁颠屁颠的跑去开门。
门外,是个身姿挺拔背负巨剑的黑袍青年,他的帽兜,肩膀上都垫了一层浅白的雪。
长长的睫毛上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鼻尖通红,脸色苍白,那双冰冷的眼睛透露出的神情还跟白天一样,孤傲,冷漠,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川儿盯着黑袍青年,歪着头咦了一声。接着大喜,喊道:“你是白天桥头那个大哥哥?”
“娘,你快来,大哥哥来我家了。”
川儿连蹦带跳的跑过去拉着娘亲的手使劲往门口拽。
四目相对,娘亲内心打了一个寒颤,愣了一阵儿,随后笑吟吟的招呼道:“外面风儿大,进来坐吧!”
泣黎伤进屋后,看着桌子上的三碗鱼羹一碟腌菜一坛黄酒,内心一阵抽搐,赶忙扭头看向面朝窗外一言不发。
家里来了客人,川儿最是兴奋,绕着泣黎伤转圈,摸摸他的黑袍,弄弄他背上的巨剑,娘亲则从灶房盛了一碗鱼羹,添了一双筷子。
端到泣黎伤旁边,笑道:“不嫌寒酸就对付吃点儿吧。”
泣黎伤一言不发,僵白的手指紧紧抓住大腿,肌肉止不住的颤抖。
娘亲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劝,毕竟家境贫寒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
渔老三哼着小曲儿从屋外进来,心情大爽,这泡屎尿憋得太久了,炖鱼羹的时候就憋起的。
担心川儿不会烧火,一来怕伤着,二来怕鱼羹炖糊了,只能自己弄。
刚进门就看见靠窗的位置站着一个七尺高的黑袍,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人是谁,一旁的川儿已经跑过来拽着他的手朝泣黎伤走去。
“阿爹,你看,这个就是白天我讲的那个威风得很的大哥哥,他来我家了。”
渔老三一听,开始还高兴,紧接着觉得事情不对,待泣黎伤轻轻揭去帽兜露出脸的时候,渔老三眯着眼睛盯了一阵儿。
突然,内心陡然一惊,随后心里凉透。
他拍拍川儿的头:“川儿,和你娘去睡觉吧,”
“那你呢?”川儿十分不解的问道。
“我…呵呵,自然要和这个大哥哥好好喝几碗。”
渔老三笑吟吟的看着儿子,轻轻的摸着他的脸,不知不觉间心里已涌进一股酸流。
他又走到妻子跟前,轻轻的摸着这个陪自己吃了六年苦头的爱人,满眼的怜爱和愧疚。
“翠儿,听话,把川儿带进去睡觉。”
翠儿不说话,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悲凉的男人,自己也跟着热泪盈眶,随后一把抱起川儿就朝屋内跑去。
…
昏暗的茅屋,就剩下他二人,渔老三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道:“能不能别杀我,我有妻子,有儿子。”
他看着泣黎伤,看着泣黎伤冷漠的脸颊,多希望他能放过自己。
“这句话,你下去问他吧。”泣黎伤开口,从他进门到现在半盏茶的时间,这是他第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渔老三的眼光失去了仅剩的一点光泽,他颤抖着坐下,冰凉的五指紧紧抓住酒坛,咕噜噜一扫而空。
慢慢转头看向泣黎伤,满脸祈求:“能不能放过川儿他母子俩?”
“可以。”
短短两个字,却是渔老三最想要的结果,他抹了一把眼睛,鼻涕,颤抖着:“出去吧,”
泣黎伤没有回答,平静的向外面走去,其实内心已接近疯狂,崩溃。
渔老三跟在后面。
…
寒风肆虐,渔老三已感觉不到什么是冷,他觉得,自己逐渐和这天地融为一体。
阳光下,金色的麦浪中,有个幼童在追麻雀,那是川儿。
桃花树下,清溪河畔,有个青衫女子提着一坛尘封的黄酒,笑吟吟的向自己招手…
人世间,恩恩怨怨,何时是头。
泣黎伤背对着渔老三的尸体,他将脸庞隐藏在宽大的帽兜中,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眼角有些冰凉,可能是霜雪化进眼睛了吧!
…
第二天,鹅毛般的大雪比昨天更加肆虐,风雪模糊了视线叫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泣黎伤站在离渔老三家不远的那座阁楼尖子上,任由风雪侵蚀着他冰冷的身体,纹丝不动,远远看去他仿佛已经成了一座冰雕。
一夜未眠,一夜未曾离开,守着渔老三的尸体,直到偌大的苦海郡晴天霹雳般的响起小孩的凄厉的哭声和一名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唤。
他微微挪动了下身子,抖掉身上的冰雪渣子,看着渔老三家的方向,轻轻的说了一句:“十八年后你若长成,我若还在,我等你来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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