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天
第三章：山庙祈愿（旧版）

阳光经过两层不等高的窗户，透过年久沾满飞尘的绿色纱网，暖暖地斜照在老式红木床上。四周一片寂静，地板上堆着的衣物布料起毛脱落后，由于空气的流动，在一束束金黄色的光照里缓缓落着。

“爸······妈······”我像往常那样叫着。竖起长长的耳朵。

过了会……并没人回答。

我跳下高高的床，坐在木制地板上吃力的穿好衣裤，打开屋门，穿上鞋，眼前几只不理人的鸡，啄着地上的蚂蚁。灶上盖着的大锅边缘，隐隐冒着点热气。

“爸爸……妈妈……”我又叫几句，像在试探着什么。由于没有得到回答，声音一句比一句音调变低。四周安静的让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短暂、唐突而无回声，过一会后便怀疑自己是否有出过声了。

走出厨房，微暖的阳光从天井斜照到大木柱上。廊道中一个六边形的门，门槛经年累月与鞋底的摩擦已变得弧形。跨过门槛穿过后厅，大厅屋顶几处燕子筑巢留下的痕迹，蒙着破旧的蜘蛛网，四周木头年久泛黑，两边呈对称的侧厅关着门，分别锁一把铜锁，已很久没被开过。

大厅前面一条小石头铺成的小路，两边种着各种花绕着一颗老树。穿过小路坐在大门槛上，天边似乎传来隐隐的悲伤音乐，绕着层层屋檐，弥漫着整个村子。我无法分辨音乐来于现实，还是我的脑中，只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伤感从内心向身体沁透，甚至带着点涩涩的苦味。仿佛这个世界早已空荡荡，留我一人独自醒来，然后向我述说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哀伤。

这种哀伤如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味，在我还无法用语言描述它的时候。它就常常混在空气中，随时找着机会装进我的鼻子里、耳朵里、脑袋里，引诱着我陷入浓浓的沉思。直到有人告诉我，人都终归会死去，世界也终归会毁灭的那一刻，那种气味就开始慢慢变得清晰严肃了起来，这时孤独就如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用祥和又透着一丝无奈的手抚摸安慰我：“一切都只是一种自然规律而已，你也不必感到害怕，这就是人间”，也就是那时开始我仿佛和生命签下了一份关于知情权的协议，我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间小孩。

当我陷入这种莫名哀愁时，小巷深处一个白衣背影一闪，我跑着跟过去，试图找到一点关于人的踪迹。白影拐个弯不见了，眼前一条蜿蜒向上的黄土路向后山伸延，天边继续传来隐隐的悲伤音乐。

此时我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副画面：“爸爸拉着我的手向日出方向走去，前面正面走来一个人和爸爸说了几句话，爸爸便走了，留自己一个人在原处，四周一片空荡荡和红红刺眼的阳光”。

我回过神，又沮丧的穿过几条小巷，绕到了自家房子的后门，隐约听到厨房里有动响，定是妈妈回来了。我高兴的叫着妈妈走入了厨房，妈妈见我一脸忧郁着便轻声的说道：“小新怎么了！刚跑去哪了！饭热在锅里吃了没呀？”

“还没吃，刚起来都没看到你，我就到街上找你了”一脸还未散去的忧郁。

“妈妈刚出去买些水果！今天你六岁生日，等会得上山去拜拜”

“那今天街上怎么都没人啊？”

“你这么晚起来，这时候大家都在田里干活，谁没事在街上走啊！

“别说了，赶紧吃饭，快来不及了”妈妈边说边把我抱上高高的凳子。

打开还冒着热气的锅，一碗白粥，一个鸡蛋，鸡蛋大的一端往八仙桌一角轻轻砸碎，递给我说：“来！自己剥了吃”

妈妈继续整理着香火和蜡烛，我也从开始的失落慢慢恢复了往常的活泼，站在凳子上吃着饭，自言自语着。一会用筷子动动斜照在桌子上的阳光，一会又歪着头看看这，看看那的。

妈妈准备好了东西，我也吃完了。

妈妈抱下我，又拿了毛巾擦去我嘴上沾着的酱油，整理了碗筷，关上门，牵着我的手出了后门，往后山方向走去。

路边的小草阴凉处还有未蒸发干的露水，小道弯弯曲曲延伸至一道竹林。竹林里有个歪着的破旧赤裸凉亭，树木密的的地方显的阴森，似乎有几对晶莹的眼睛盯着人看。

竹林过后，爬上一个有点陡但不长的黄土坡。橘黄色土夹杂着几块石头，石头旁附着些透明水晶石。土坡边一棵大大的榕树，榕树上几只陌生的鸟叫着熟悉的声音，与对面山上的鸟相呼应着。

走上黄土坡，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山腰有块平地，平地随山而去是一层层梯田。梯田旁一条长长的石梯，旁边各种草树向下垂着，把石梯一半阳光挡住。让人感觉在阳光下太热，在荫蔽处又太冷。

妈妈指着山顶上一个红色小庙对我说：“看！就在那，再一会就到了”

我走在妈妈身后，竖着耳朵东张西望着，眼里充满了一切都似曾相识的好奇。离妈妈远点的时候，便小跑着贴到妈妈身边，东张西望着。

庙俯瞰着被群山包围的村子，村子不大，四周围着厚厚的城墙。城墙不高，上面长着很多草和各种树，树不高，城里坐落着很多青砖黑瓦房。城外依稀有些平房，对着村口处偏多。至十年前雪儿出事后，村子四周都建了庙。分别供奉着从红山请来的各种菩萨，保佑着孩子和村庄的安全。

庙四周并不高的围墙，侧面开个小门，里面淡淡的熏香味让人安静，庙里神龛正中一尊菩萨像，姿态像大人吓唬小孩样，两手弓在胸前，握着拳头，上半身微前倾，脸部表情狰狞，嘴巴紧闭，口轮砸肌向上拉，两眼瞪的大大的，眉毛很粗向上翘。左边站一个充满灵性的凶猛老虎，右边站一面相斯文，穿着似书生的菩萨像。

妈妈摆了碗碟，放了苹果，橘子等供品，点了香。我侧贴着墙，探着头，往黑乎乎的一个小过道里好奇的看。

妈妈说道：“来！拿着香拜拜，祈求平安”

我拿着香疑惑的按妈妈的话做着，歪歪的鞠着躬，三拜之后，妈妈接过香插到了香炉。

“妈妈他是谁呀！为什么要我拜啊？”我疑惑的问道。

“你小时候太难养了，整天哭，不爱喝奶，又总是生病，求菩萨保佑，这样那些小鬼就不敢来侵犯你啦”妈妈边说边显的心事重重。

我好奇的说道：“我为什么要哭啊！我上次生病都没哭的”

妈妈笑着说：“你那时候还是婴儿怎么会知道呢？以后每年生日你都要跟来拜拜，保佑平平安安的长大”妈妈边烧黄纸边说。

我好奇的想到处看看。妈妈吩咐我别走太远的玩，随后又边烧黄纸边念叨着：“这几年小新都平平安安的，那些坏东西也少来犯了。祈求都能这样平平安安的长大，到时一定会大摆宴席来还愿······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爷爷也变得迷糊了，小新不能再有什么事了······”妈妈边说，边擦拭眼泪。

我玩了会感觉有点累，便坐在庙门槛上休息。庙门前一片茂密的树丛里，似乎有对眼睛盯着我看，我与之对视……这时妈妈突然呼唤着我的名字，我猛的一阵清醒。树丛的眼睛瞬间消失，我疑惑着回到妈妈身边。

晚饭时间，爸爸扛着锄头，踏着稳健的脚步声走过门廊，我躲在桌底，等爸爸进门见我没在也总会问妈妈说：“小新出去玩还没回来啊！”

这时我都会“嘎嘎”的笑出声，妈妈也跟着笑，于是我猛的站起来说：“在这呢”

爸爸这时都会假装吓一跳说：“小新原来在这呀，还以为跑哪里去玩了呢？”然后对着我淡淡的笑。

随后爸爸把锄头放到杂物间，洗漱手脚换过衣服之后，妈妈最后一道菜也会准时的做好。爸爸叫了爷爷，一家人一起吃着晚饭，昏暗的灯光显得温暖。

晚饭后我找了几个小伙伴玩了会，炫耀了自己的新鞋，以及争论了五岁属马，六岁就应该属蛇之类的话题。

八点过后，妈妈煮了几个鸡蛋给我吃。每年生日妈妈都会煮鸡蛋，这是村里的习俗，代表诞生的祝福。里面放几粒红枣，洒一点白糖，白色的蛋白裹着鼓鼓的蛋黄，整体吹弹可破的感觉。我很喜欢吃鸡蛋，有时候也喜欢早上早起，去鸡窝捡母鸡刚生下的蛋。

妈妈让我把另一碗鸡蛋端到了爷爷屋里，爷爷像往常一样的不说话。从记事起，爷爷就很少说话。早上总是按时的去放牛，傍晚准时回来，有时候会在房间里自言自语的来回走着，喜欢把房间里有棱角的东西叠的整整齐齐，月光很白时总喜欢半夜跑出去。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去干嘛。

听妈妈说爷爷以前是村里的祭师，附近各村有请神祭祀之类的活动，都会来请爷爷为他们做些法事。村里有人去世需要做些招魂安魂之类的法事，也会来请爷爷，爷爷也总会为他们带去魂灵的告慰和需要传达的信息。自爷爷迷糊后这些事便慢慢的由爸爸代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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