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警车后,邓子阳见我全身发抖,只得把军大衣脱给我。
老八让我靠他肩上,“还行吧九哥儿?我咋看你脸这么白?”
“没事,三哥有血,不行直接拿个管儿一导,就输上了。”
我哆嗦着给了他个笑脸,使劲裹了裹大衣,身体还是不停的抖动。
“你是冷吗?”赵森问我。
“我也不知道。”
筛成糠一样的我,努力坐直身子,眼睛看着前面茫茫雪野,慢慢闭上了眼睛。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老八讲给我听的。
车开到了刑警队,大家都下车,再叫我已经不行了。
他们叫了警队的法医过来给我量了量体温,41度。
此时返回医院已不可能,只得把一行人拉到刑警大队分开关了。
然后安排人把我抬进了法医解剖室,进行物理降温。
我是被冻醒的,从不锈钢台上爬起来时感觉自己灵台清明,我披着那件新棉袄在日光灯下坐了很久,白花花的灯光让我一直以为坐在和春明出逃的那片雪野里,从里到外都是冰窟一样的寒冷。
缓过来神时,才发现间屋子像是来自地狱。
有那么一刻,我认为我已经轮回了,因为架子上的玻璃瓶里,有各式各样泛着青光的灰白脏器。
爬下解剖台,我晃着走了出去,像走出地狱。
晃在刑警队的走廊里时,着实吓坏了好几个民警,估计我那当时形象不好看,他们见了我像见鬼一样。
我一间间门敲着,盯上一眼扭头就走,我在找赵森和老八。
推开邓子阳的办室,看见赵森和老八倚在沙发上,我的出现让他们也吓了一跳。
老八先跳起来扶住我,“你咋自己出来了?”
我一瞪眼,“你意思要把我解剖了再过来?”
邓子阳离开座位,走过来要摸我的额头,我一闪身躲过了,“别猫哭老鼠,我来录口供。”
他面色再次沉了下来,叫人把老八和赵森带走,关进了另一间房间。
赵森临走时看着我,眼神里是关切道歉和乞求原谅,我转过目光,不想接触他的眼睛。
门被带上,邓子阳让我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的盯了一会说道:“让我摸一下,确定你退烧。我可不想落个刑讯逼供的罪名。”
“直接问吧,你也不是医生,摸也摸不出啥。”
我哑声说道。
我的态度让他心里窝火,说话的口气有些生硬:“过程我都问过他们了,你再来一遍。”
他起身叫过来一个书记员,因已经凌晨了,书记员打着哈欠道:
“邓队,写完这个我们休息去了。”
我把事件发生的过程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按了手印签了字,那书记员装好文件袋走了出去。
我此时感觉有些冷,身体又开始抖起来。
他有些气恼的倒了杯开水给我,“抖什么,那么厉害。”
我抱着热水杯,控制不住身体,这种冷来自骨头里面,可以用又冷又痛来形容我此时的状况。
他按住我的肩膀:“你知道我也是嫉恶如仇的,可是现在我保护不了你。我想你应该明白,他的势力不仅大过你,更大过我,。”
“不如,你们先和解,后续再想办法?”
邓子阳缓慢的说出这句话。
我能感觉得到,他的话语里充斥着羞耻的无能为力。
我想了一会,斟酌利弊,脑海里想着那句: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话。
“行,条件是,不追究赵森的刑事责任,我也不追查是谁下黑手在看守所打的赵森,我的公司要全部正常营业,不能给我穿小鞋。”
邓子阳看着我,“那些证据你要交给我,还有律师带走的上诉书及你的检举信。”
我笑笑,“行!让那人给我一个保证书?要不然我凭什么信你们。”
我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着他背景墙上那句话,感觉我和他都像一个笑话。
“你找人吧,我把资料整理一下交给你,这事你处理。”
我看着他,第一次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医院,剩下的事我来办。”
他低头整理着手中的卷宗,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谢谢你,一直在帮我,你一直是为了我好,不是我不领情。”
“但从今以后,他要是再横生枝节找我的茬,我打到他家去,也能整死他,我等不及你来救我。”
***
我和赵森还有小龙,天亮前被送回了医院。
我在医院里烧了七八天,像一只昏死的小鸡,每天有人扒着眼皮叫我的名字,我被扒得疼了,会骂两句,然后又沉沉的睡去。
梦里的春明变了样子,不再是懵懂的少年,他常常是阴沉着脸,目光深锁。
有时候他的脸会变成赵森的,阴郁和暴躁,有时候也会变成邓子阳的,带着薄怒的关心和隐忍。
我偶尔也会问春明,你是活着吗?还是我们都死了?为什么死了的我们也一点不快乐?
然后我会告诉他,孩子都长那么大了,你去看看吧,要不然,孩子大了肯定不认你。
有时候耳边也会传来珠珠和果果的呼叫,妈妈妈妈叫得真甜,我就笑笑,叮嘱他俩要好好听话,听奶奶的话,妈妈太累了太忙了,总是顾不上你们。
星野也会跑到身边说,“妈妈,我发奖状了,全校第二名,妈妈,今年春节我给你弹钢琴听。”
我笑着听着,在梦里都感觉到春光满院。
阳光普照的日子,我看见玻璃上有天梯通向天堂,人们都向前涌着,我也往前跟着走。
金子国叫住我,“明佳,你的路在这里,不要随便跟人走。”
“可是人家都走天梯啊,那上面好多人,还有天使。”我冲他说。
“你的孩子不在那边啊,你看你的孩子在这边,你应该往孩子这边来。”
他牵着我的手,“那些人是要上天堂的,可是你要往人间走,不是天堂。”
我努力向上看着,问他,“春明在哪里?他在哪里我去哪里。”
言之凿凿,情之切切。
“他和孩子在一起,你得留下来陪孩子。”
于是,他会又翻动我的眼皮。
“别动我,眼睛都翻痛了。”我生气的叫着。
然后不知怎么,会被穿着白纱裙的护士打上一针,我就会再次沉沉的睡去。
在一个晨光潋滟的早上,我睁开了眼睛,霞光万道,我看见春明站在门口,他眼角含笑,仿似等了我好久一般。
“春明,你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起身要去拥抱他,却被一个人死死搂住,“醒醒,明佳,你醒醒。”
我生气的冲他叫起来:“你放开我,春明看见会生气的,他不喜欢别的男人抱着我,放开。”
可是身边的人不松开,死死抱住,我气得使劲抓他。
“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为什么天天她眼里看见的都是谢春明?是不是疯了?”
身边人粗声的吼着。
“老三,她是烧的,醒了就好了。”
春明站在门口说。
“二哥,她明明就是失心疯,从回到医院就这样子,见谁都是这样叫。”
这声音让我想起,他是赵森,对,这声音是赵森的。
我使劲掰开他的手,“赵森,你明知道春明来了,还抱住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去找他去吧,去吧。”
赵森怒气冲冲,松开了手。
我高兴得跳下床去,抱住站在门口的“春明”,嚎啕大哭起来,“你走了那么久,怎么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哭得肝肠寸断,边哭边说,想把离开他受得一切委屈都讲给他听。
直到最后没了力气,才被他抱回病床。
我蔫蔫的躺在他怀里,“春明”轻声道:“九哥儿,该醒了?总不能真把我当春明吧?”
这声音很熟悉很温柔,却不是春明的腔调。
我睁开眼睛,努力看着他,好久好久,“你是二哥?”
“是,我是二哥,小九儿,别想他了,快过年了,想想你的孩子吧”。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