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虽然是个少女的声音,却透着一股这般年纪少有的温润和老成:
“姓苏名苏,苏苏。”
“苏州的苏?”
“嗯,苏州的苏。”
我说:“我叫林席,今年三百二十七了。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苏苏:“知道,别看我长成这个样子,其实我已经六百多岁了,具体多少不记得了。”
我转过头来盯着她后脑稍:“六百?你六百岁?”
苏苏也转过头来:“别惊讶呀,不死者里也是有侏儒的。”
我盯着她一阵,她的眼神确实不像个孩子,说话的感觉也不像,再想到昨天我画出擎巨刹的符咒时她的表情,慢慢接受了她是个先辈的事实。
苏苏很轻,倚在我身上的后背十分单薄,天气有点凉,我进屋给她拿了个毯子披上。
我回来的时候,她又躺回桌子上睡着了。
苏苏睡着的时候,睡颜跟个小孩子一样,让我想起了豆包。
他们俩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但都已经历了大起大落。有的还能以活死人的身份存在,有的已经魂飞魄散。
第二日,苏苏带我从另一边城门出了城,走了好几里路,又爬了半个时辰的山,才到了一处乱坟岗。
最后她停在两个小土包前,前面两块破败的石板积满灰尘,隐约能看见上面刻着的歪七扭八的字。
“何氏之墓”“何豆包之墓”
苏苏:“这碑是我给他们立的,字有些丑。”
我掏出帕子,把墓碑擦干净:“原来你早就在这了。”
苏苏说,她当初是亲眼看着何氏抱着豆包被打死的尸体跳的城东楼子。
他们死在了同一天。何氏入轮回了,豆包没有。他带着巨大的恨和耻辱留了下来,他的戾气越来越重,一年后,他把那纨绔的少爷一家全部烧死。
至此,他沦为不断索命的恶鬼。
苏苏和何氏生前算是朋友,不忍看着豆包继续错下去,她想助他入轮回,投新胎,但那时她的力量已经阻止不了嗜血成性的恶鬼。
为了避免更多的杀戮和牺牲,苏苏动用了禁术,“千百转”。
“千百转”焚烧殆尽之时,何氏原本还早的转世之门提前开启,她降生在同样的小城里,长着同样的一张脸。
她降生的那天夜里,豆包化成人时的模样,趴在富贵人家的房檐上,扒着瓦片往里看。
小婴儿正在襁褓里哇哇啼哭,他想,这辈子她娘都不用再受苦了。
他陪着她长大,有时候会化成人形,陪她玩;再大一点的时候,她会教他识字。生前他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死后却也认得书上的文章了。
谁知二十年后,她又会家道中落,染上恶疾。
苏苏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拔着坟边的野草。
“那天晚上,我为什么拼命冲你摇头?我知道你的擎巨刹会召来的是谁,我也知道豆包根本就不是鬼宿杀的对手,豆包必然会败。”
“我陪了他们母子这么多年,就是想化解豆包的杀孽,让他还有机会入轮回,如今看来,是我做错了,连何氏也跟着魂飞魄散了。”
我跪在坟前,悔意笼罩而下,让我脊背弯了,伏下身子磕头,头落到地上的时候,好像再也抬不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苏苏:“所以你懂了吗,林席?”
何氏与豆包,本只有一世的亲缘,何氏本可以有美好的下一世,下一世之后还有下下世,却被苏苏强行拉回转世,到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我,司冬,还有苏苏,那天晚上本该死的,为此我搏了,但代价是,整座城池差点被豆包湮灭,而豆包和何氏也是因此陷入无边的混沌,再与这尘世无缘。
苏苏:“禁术之所以为禁术,就是绝对不能用的。”
她把我的头从地上拉起来,将我的小拇指和她的勾在一起,“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再用,任何情况下。”
“你能答应我吗?”
我点点头,大拇指和她的并在一处。
至此我懂了一个道理,莫介入他人的因果,无论是出于自私的目的,或是好意。
莫介入。
第二日,我和苏苏离开了那个小城,我知道司冬不会再回来,再待下去,去而复返的只会是鬼宿杀。
我们骑马走了三天路,到达洛阳城。
在那里,她带我去见了一个人,何老爷子。
吃完早饭,我和姚古在湖塘县的旅店里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下午。
我俩整理好背包出了门。
该来的还是要来,该见的还是得见。
离目的地还要走一段距离,我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面包,递给姚古一个。
姚古什么话也没说,接过去乖乖啃着。
我扑哧笑出声:“你是还没睡醒吗?给你什么都往嘴里塞?”
姚古:“睡的有点多,脑子到现在还是木的。”
我问:“不嫌我给你这东西有毒吃死你?”
姚古:“总比饿死强。”
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我笑的开心极了。
姚古:“反正你吃的比我多,就是死,你也在我前头。”
我是真没想到,这小子下一句话就能把我噎死。
我一巴掌拍他后背上:“臭小子,知不知道尊师重道,我是你师祖!”
姚古:“你也得有个师祖的样子啊。”
我懒得跟他斗嘴,前面就是卢成恩他们住的地方了,一排的二层小别墅,我拿出手机翻开李时捷给我发的短信,“14号楼,哪边是14号楼?”
姚古瘪了瘪嘴,指向前面一栋别墅墙边的号码牌9:“你不会看?”
我哦了一声:“那还得往前走。”
姚古拽了我一下,这混小子竟然拽我后领子,我脖子被卡的直接咳出声来。
“你踏马的!”我咳的眼泪都出来了,“我是不是上辈子跟你有仇?!”
姚古余光瞥了我一眼,伸手指向另一侧的号码牌10,“你是真瞎吗?”
手边没水,我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止咳,寻思,反正也都差不多。
我都走出去好几步了,才发现姚古没跟上来。
我转身去看,他表情臭臭的,正把背包从身后卸下来抱在胸前。
我喊道:“你从那磨叽什么呢?凶你一句还闹脾气了?”
他讥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从包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我。
是一瓶水。
“没看出来,”他在前面小声嘀咕着,“你还会骂人。”
我还会揍人呢。
开门的是李时捷,进门换鞋的时候,卢成恩也迎了过来。
卢成恩是个喜庆的人,我一见他就高兴:“老卢!”
卢成恩:“阿席!多久没见了,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李时捷:“你怎么还阿席,阿席的?上次见的时候不就改过名字吗?这一次她叫林喜,三声,喜~”
卢成恩:“嗨,差不多,阿席,快进屋,你看看谁在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心道,还能是谁。
姚古在后面喊了一句:“时捷。”
李时捷:“别没大没小的,叫师父。”
卢成恩:“哟,这不你那小跟班吗,都跟到这来了?”
李时捷:“这次不是跟着我来的,我让林喜带他了。”
卢成恩的表情颇为看热闹,我回头瞅了一眼姚古,他和平常无异,失落也表现的不明显。
是真的会装。
唉,这该死的爱情。
我自己的事还犯愁呢,帮不了你了。
姚古:“师祖,你拖鞋换完没?”
换完怎么还站着不动?
这没眼力价的臭小子,我恨不得一个眼刀剜了他那张嘴。
直到屋里一个浑厚的声音横贯入耳。
“别寒暄了,都什么时候了!快给我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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