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是草原上一个重要的节日,过了秋祭便意味着一年的放牧生涯结束,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囤积牧草,将攒了一年的毛皮出手,换回过冬的物资,然后安心窝冬。
王川有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打算不告而别,日头刚偏西,便赶着羊群回到了牧场。
“嘿,小子!”
王川刚放下马鞭,转过头,一个有如人形巨熊一般的络腮胡大汉朝他招着手。
其实就算不回头王川也知道是谁,在这个农场里,不叫自己哑巴的就俩人,一个便是眼前的大汉巴克,也就是当初将他从河边救回来的前任牧羊人。
另一个就是农场主巴依老爷了,那个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的消瘦汉子,逢人便笑眯眯的一团和气,但混不吝的巴克,却在他面前乖得跟猫儿一般!
这粗犷的声线没有半分北方口音,想也知道是谁,王川默默的脱下破袄,挂在了门边的木钉上,迎着巴克走去。
巨熊般的巴克身高至少两米,站在他身边,一米七五的王川真就像个小鸡崽一般,王川抬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巴克,巴克却哈哈一笑没有说话,重重的朝着王川的肩膀啪啪拍了两下,王川纹丝不动。
“嗯?”巴克惊疑!
王川好似刚反应过来一般,身形一矮捂着肩膀呲牙咧嘴做出疼痛的表情。
巴克这才哈哈一笑,满意收手,点着头望着王川笑着:“这是你来这儿的第一个秋祭,老子今天放开量火给你庆祝,等哈你不要不给面子哈,拉稀摆带的老子不喜欢!”
闻言,王川收起了痛苦的表情,给了面前的大汉一个白眼,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对方,双手朝着对方怀胎十月般的肚子上比划了一下,在挺了挺自己的肚子,最后斜眼看着大汉,似在说“这吨位对比,你要脸?”
大汉恨铁不成钢,一把揽着王川凑过头道:“你娃儿有点志气没得,你看巴依,比你还小颗,哪次喝酒不是一个甩我两个,为啥子你就不行,对不对!”声音循循善诱。
可王川不吃这一套,一挑眉,双手比划“你行,那你咋不直接去找巴依?”
巴克眼神心虚的一飘,一把按住王川兀自比划的双手,装傻道:“诶,同意了就行,走,桌子都摆好咯,去晚了酒都遭喝完,我两爷崽今天不醉不归!”
说罢,一手揽肩,一手按手,像提溜一只小鸡崽般提溜着王川走到了桌旁。
天色未暗,时间还早,但十多张条桌已围成一圈摆在了一起,中间则是用劈开的木材高高的搭起了一个篝火架,看马的黢黑少年正撅着屁股拿着火把生火,周围条桌上早已摆上了各种吃食,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主材就一个,羊,蒸煮炸烤烹,各式做法的羊,每种分成十多份,一桌一份,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草原上不用椅子,条桌后面铺一条毯子,就可席地而坐,而显然这个农场的都不是什么规矩人,没那么讲究,时辰未到,大多数条桌后面早已坐上了人,两两一桌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气氛早已炒热起来。
巴克拉着王川找了一个空闲的桌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便去伸手拿酒,王川无奈,只好取了两个木碗,也一屁股坐在了巴克边上。
巴克看着王川如此上道,嘿嘿一笑,一巴掌将手中酒坛的泥封拍掉,便将桌上两个木碗倒满。
“干”,抬起木碗,巴克一饮而尽,然后眼神示意王川。
王川正提着小刀准备先垫吧两口,见色无奈的放下小刀,提着满溢的酒碗虚虚一举,跟着一饮而尽。
辛辣入喉,犹如一道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部,王川呲牙咧嘴的刚放下酒碗,就见一条羊腿递到了面前,顾不得其他,一把接过啃了一大口,饱满肥美的羊肉入口,胡乱嚼了几下便咽下肚,压下了那一口辛辣,顿觉浑身舒坦!
巴克嘿嘿笑着,擦着手道:“香哈,嘿嘿,再整一口?”
说罢,便提着酒坛再次满上。
王川连忙再次啃了一口羊腿,把嘴巴填得满满当当,只当做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起,众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短发的精瘦汉子,身着一身玄色短褂,外披一件早已看不清颜色的皮袄,朝着正北的首座龙行虎步而来,腰间与巴克同款的铜铃叮叮当当,煞是悦耳!
这便是农场主人巴依。
“老爷……”
“老爷…”
“团长………”
“团长…”
“爹爹…”
一时间,席间众人起身,没有行礼,但都各自称呼着招呼汉子。
大部分人叫着老爷,王川跟着起身,随着大流口称老爷,还有部分人如身旁的巴克,赶车的豁牙老头巴铁等,喊着团长,最后一个称呼则来自于一位壮硕女子,那女子称呼着便起身朝着汉子扑去,一时间王川的脑中竟出现了飞沙走石地动山摇的画面,赶紧摇摇头将这荒谬的画面甩出脑子。
那汉子看着飞扑而来的乖女儿,脑袋也是一阵冷汗,连忙伸手安抚住对方,拉着对方入了席,这才来得及跟众人招呼。
眼见巴依入座,众人这才各自坐回去,气氛重新热闹起来,而王川看着对面那和巴克差不多的身形小鸟依人的抱着旁边比自己还要小一号的父亲撒娇,再对比了一下自己和旁边这位的组合,也许在旁人眼中,这两桌的形象应该差不多吧!
这时,安抚好女儿的巴依也正好看了过来,视线在王川和巴克两人身上转了一眼,两人对视,竟有些莫名的惺惺相惜。
巴依遥遥举碗,王川忍不住一笑,连忙双手抬起碗来,两人遥遥一碰,干了一碗。
看到这一幕的巴克一脸惊讶:“你娃儿往日见了巴依就像耗子见了猫儿一般大气不敢喘,今天咋这么放的开了?”
闻言王川一笑,也许是时日经久双方获得了信任,也或许是做了决定之后心态的转变,离别将至,这破烂的农场反倒给了王川一种家的感觉,面对家人,自然而然就放开了。
于是,在巴克惊异的目光中,王川直接开口道:“可惜他不是猫儿,我更不是耗子,哪有比猫儿还大只的耗子!”
王川模仿着巴克的口音开了个玩笑,话音刚落,就被巴克一把按住脑袋,一手覆着额头一脸惊疑,道:“你是哪个鬼母神叨,夺了我家斯皮娃儿的身子,快给我滚出去,要不老子饶不了你!”
“呸呸呸”,王川一把拍开头上的爪子,“你才遭夺了身子,我就是我,我今日天官启灵,哑症突然就好了,你要见不得,我再当回哑巴?”
“哟,那不得行,这大好事啊!”巴克被拍开手也不恼,顺势笑呵呵揉着王川脑袋!
“你娃儿,不装啦?”
“我装啥?”王川一脸单纯!
巴克嘿嘿一笑:“不承认?不要紧,那我送你娃一个惊喜!”
王川顿觉不妙,来不及反应,却见巴克忽然嗖一下站起身来,坏笑着喊道!
“春花儿,快来,你的小白脸的哑症被你巴克老叔治好了,快来验验货,老子明天就让你俩成亲!”
话音刚落,王川小脸煞白,顿时跳了起来,手忙脚乱一把捂住了还待再说的巴克口鼻。
但为时已晚,喧嚣的众人被巴克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随后品味了一下话的内容,反应过来之后,视线便集中在了正挂在巴克身上的王川,一时间席间竟有些安静。
“你,你哑症好了?”第一个开口的,还是刚生起火正往这边跑来的黢黑少年,少年拿着火把,木木的站在桌前。
此时的王川隔着篝火,绝望的看着听到这句话后一脸惊喜望向这边的壮硕少女,随后与对方一个眼神对视,对方双颊一红,羞涩的低下了脑袋。
“要死啦!”王川心中疯狂的呐喊着,这一刻,王川恨不得撕了巴克这张大嘴巴,根本没注意少年说了什么。
而老脸憋得通红巴克,正用力掰着王川的双手,却发现那看似瘦小的手臂,居然使尽了全是力气都掰不动,情急之下‘嗷’一口咬了上去,王川吃痛之下这才缩回了手。
“呼”巴克一屁股坐下,急促的穿着大气,粗声道:“你小子吃了啥子牛筋熊掌涨这么大的力气,老子都掰不过你。”
刚才情急之下,王川顾不得隐藏硬是用了全力,当然,也是现在的王川不太想再隐藏了。
抽回了手,王川一屁股坐在毯子上,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拿着酒碗过来将王川围了一圈,嘘寒问暖。
抬着酒碗,心不在焉的嗯嗯啊啊回应着众人,直到众人确定王川是真的会说话后,这才纷纷留下一句祝福语,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各自的座位,最后,在巴依的带头下,众人举碗给王川道喜,王川强行扯起嘴角同众人干了一碗烈酒后,巴依宣布秋祭开始。
此时,天边火红的夕阳落下,宴席中央的篝火燃起丈高的火焰,照亮了所有人的笑脸。
不论老少的女性皆起身,围着篝火站成一个圈,开始跳舞,而男性则是举着酒碗,坐在桌前放声高歌,给老少姑娘们伴奏,歌是巴铁老头常年哼唱的那首祝酒辞,听多了也就会唱了,不论歌喉,只管跟着吼就是。
唱着跳着喝着,三碗烈酒下肚,王川也恢复了心情,只是每次春花儿转到对面,总会含羞带怯的瞄王川一眼,每到这时,王川便赶紧埋头拉着身边的巴克和少年再干一碗。
巴克则是哈哈大笑,随后斜睨着身旁的黢黑少年对王川道:“你别以为你吃定春花儿了,美得你,我看小宋就不差,你小心哪天春花儿突然醒了水,发现你这样的小白脸靠不住,还是小宋更靠谱,这朵金花转投了小宋的怀抱,到时候哭不死你。”
黢黑少年正嘻嘻哈哈的端着酒碗,闻言顿时脸色一僵,一个哆嗦悄咪咪的瞄了篝火边载歌载舞的壮硕少女一眼,瞪着巴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脸颊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喝的,或是羞的!
王川彻底放开了性子,嘿嘿笑着接力对少年揶揄道:“和小宋比那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凡这事要是摊给别人我肯定要上去找个说法,但若是小宋,我甘拜下风,拱手相让,真心祝福!”
“你”,小宋的小黑脸更黑了,对着王川道:“天官无眼,你这嘴就不该给你治好”,说罢,端着酒碗一溜烟跑了,临走还不忘提溜一条羊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大一小,一中一青俩人勾肩搭背望着狼狈逃窜的小宋,笑得前仰后合,端起手中的酒碗,嘭的重重碰了一下,不知洒出多少,然后一饮而尽。
这夜,酒上千杯。
篝火燃尽,宴席终散,农场内,有借着酒劲撒酒疯被按住一顿收拾的惨叫声,有偏僻角落隐隐约约的哭嚎声,也有三娃救爷恐龙嚎叫的水花声,还有叮叮当当造小人儿好歌声。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门旁小屋,简简单单的一张床,上面铺着厚厚的皮毛,一人肤白青年和衣躺着,呼呼大睡。
一张简单的矮桌,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木箱,这便是屋内所有家什。
烛光摇曳,三人围坐在桌旁,望着箱内的东西,那是一双新靴子,一件新袄子,一床皮褥子,三者针脚都很乱,一看就是新手做工,但却很密,看得出做的人很用心。
豁着老黄牙的巴铁收回了木箱上的目光,左右看了身旁两人一眼,嘿嘿笑道:“你们说,这小子咋突然就不装了,这得少了多少乐趣啊!”
“他不是不装了,他是不想装了。”巴克没有了平时那么没心没肺,显得有些闷闷的嗡声道:“哎!多好的娃儿,留给春花儿不好么!”
巴铁毫不留情的拆穿:“什么留给春花儿,你自己舍不得就舍不得,实在不行你就认小宋做了干儿子,好过你满腔父爱找不到地方使!”
巴克兴致不高,闻言抬头看了床上的王川一眼,罕见的没有反驳。
“这孩儿有故事啊。”巴依两手插袖,靠在桌上,一个标准的老农模样,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平时的明媚,一口北方口音慢悠悠的开口:“春花儿拴不住他,没人能拴得住。”
说到这儿的巴以扭头看了一眼闷闷的巴克:“你也不行,他是风,是鹰,是狼,笼子是关不住的。”
听到这儿的巴铁却压抑不住好奇问道:“话说,你俩真确定他一身修为都是在这儿三个月内练出来的?”
巴依瞄了一眼床上的王川回道:“不信吧,要不是我反反复复确定了好多次,我都不敢信,短短三个月,从无到有这修为都快赶上我了,你看今天巴克在这小子手上被逼得咬人都使出来了,这4品剑士在这小子手上简直没有丝毫的反抗的余地。”
巴克闷闷不得语,却点点头表示自己今天在这小子身上确实没讨到好。
“妖孽啊!”巴铁转头看着床上的身影啧啧称奇。
巴依赞同的点头。
一时间,众人皆不知道该些说什么
“不说了,散了吧,缘起缘聚滴,总有聚散时,他小子想走他的路,总不能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路走完了,就得绊住年轻人的腿吧,以这小子现在的本事出去也吃不了亏,散了吧,还得回家哄女儿呢。”巴依说罢,伸手将打开的木箱合上,将位置还原到与原先丝毫不差,起身便走了出去。
巴铁闻言没说什么,转身便跟着巴依离开。
只有巴克走到了床边,定定的看了一眼沉睡的王川,而后转身细心的吹灭蜡烛,走时还轻声将门掩好。
脚步声渐渐远离,床上酣睡的王川突然睁开了双眼,定定的看向天花板,片刻之后,方才起身来到了桌旁,巴依之前所坐的位置上,一个铜牌正闪闪发光。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