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里的炭盆烧得正旺,却烘不暖黛玉身上的寒意。
她倚在锦被堆里,喉间像塞着团烧红的炭,每咳一声都震得肋骨生疼。
帕子上的血渍还带着湿意,在日光下泛着暗紫,像朵开在雪地里的枯梅。
“姑娘,太医马上就到。”紫鹃攥着帕子给她顺背,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瞥见黛玉眼尾青得像浸了墨,心里直发颤——昨儿还能在廊下看鹦鹉念诗的人,今儿怎么就成了这样?
王熙凤的绣鞋碾过门槛时,门框都跟着晃了晃。
她金镯子撞出一串脆响,人还没到床前,声音先劈了过来:“张妈!把我昨儿得的那支野山参掰半支!李嬷嬷去请王太医,跑快点!林丫头这身子骨,可禁不起耽搁!”
她俯身摸黛玉的手,冰得像块刚化的雪。
凤辣子的眉心皱成个结,转头对紫鹃厉声道:“把那床雀金裘给姑娘盖上!什么金贵不金贵的,冻坏了人仔细我撕了你!”
萧承欢站在廊下,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前世的记忆突然翻涌——三百年前在太虚幻境,他曾见过这株绛珠草在三生石前垂泪。
因果长河里的每一世,她都要为还泪熬尽心血。
“系统,检测黛玉当前状态。”他在识海里默念,仙宫食堂的木桌应声浮起蓝光。
【检测目标:林黛玉(红楼世界核心因果体)
当前状态:先天不足(本源)+气运反噬(近期接触金玉盟文书,因果线断裂引发血气逆流)
建议方案:清心莲子羹(食灵共鸣等级B,可调和本源血气,缓解反噬)】
系统提示音刚落,他就听见黛玉又咳了起来。
那声音像片薄冰,随时要碎在空气里。
萧承欢攥紧袖中帕子——这一世,他绝不再当旁观者。
“凤姐姐。”他大步跨进门槛,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姑娘这症候,寻常药石怕是难见效。我倒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熙凤正急得转圈,闻言猛地抬头:“承欢你说!只要能救林丫头,哪怕要我拆了荣禧堂的房梁,我也眼睛都不眨!”
“我前日得了道古方,叫清心莲子羹。”萧承欢目光扫过黛玉发白的唇,“需得用晨露泡的湘莲、未开的荷瓣,再佐几味清润药材。贾府后园的莲池里,该有现成的材料。”
紫鹃突然插话:“萧公子说的可是?前日我去池边采菱角,见新荷才冒了尖儿,露珠儿还凝在瓣上呢!”
王熙凤拍着大腿笑:“好!紫鹃带两个小丫头去采莲,周瑞家的跟承欢去小厨房——火要文,水要清,少了半分讲究仔细我抽你们!”
萧承欢转身时,瞥见黛玉正望着他。
她眼尾还挂着泪,却露出个极淡的笑,像春雪化在檐角:“承欢哥哥的手艺……我信的。”
这句话撞得他心口发疼。
他快步走向小厨房,识海里仙宫食堂的蒸笼已腾起白雾。
檀木菜板上,系统刚解锁的菜谱泛着金光:“清心莲子羹:湘莲九颗(需晨露滋养)、荷瓣七片(未受浊气)、茯苓三钱(阴面生长)——食灵共鸣触发时,可引动世界气运微澜。”
他卷起袖子站在灶前,指尖掠过刚采来的湘莲。
莲子壳青中透白,对着光能看见里面的嫩芯。
“火候要先武后文。”他低声叮嘱烧火的小丫头,“水开后转文火,熬够三刻钟。”
灶火映得他眉峰发亮。
当第一缕甜香飘出锅沿时,他分明看见识海食堂的木窗棂上,浮起几缕淡青色的气运丝。
那是食灵共鸣的征兆。
潇湘馆里,黛玉正半阖着眼。
她原本昏沉得像浸在雾里,忽觉鼻尖一凉——清苦的莲香裹着点甜,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混沌。
她偏头看向窗外,见竹影在窗纸上摇晃,恍惚想起上辈子……不,是更久之前,有个穿月白衫子的少年,也曾端着这样一碗羹,坐在她病榻前说:“喝了它,病就好了。”
“姑娘?”紫鹃见她眼睫动了动,忙凑近些,“可是哪里不舒服?”
黛玉摇了摇头,伸手摸向床头。
那里搁着个青瓷碗,是方才紫鹃新换的。
她指尖碰到碗沿时,忽闻得香气更浓了些,喉间的腥甜竟淡了几分。
小厨房里,萧承欢揭开木盖。
乳白的羹汤上浮着几点荷瓣,像落在雪地里的粉蝶。
他舀起一勺,见汤勺里凝着层薄芡——火候正好。
“成了。”他转身要端走,窗外忽起一阵微风。
那风穿过竹帘,卷着莲香直往天上钻,竟将灶上飘着的几缕气运丝,轻轻托向了云端。
青瓷碗底还凝着层薄温,萧承欢捧着它跨出小厨房时,袖角带起的风卷着莲香往潇湘馆去。
他望着碗中浮动的荷瓣,识海里仙宫食堂的木窗突然轻震——方才那缕被风托向云端的气运丝,此刻正泛着微光缠在碗沿。
“姑娘,趁热喝。”他站在黛玉床前,见她睫毛上还沾着咳出来的泪,指尖轻轻托住碗底。
青瓷触到黛玉掌心的刹那,她忽然顿住——那温度不似寻常热汤的灼人,倒像春溪浸了阳光,从掌心跳到心口。
紫鹃忙扶着黛玉坐起。
黛玉垂眸望进碗里,乳白的羹汤映着她泛青的脸,恍惚间竟看见三百年前太虚幻境的那眼清泉。
那时她还是株绛珠草,总爱凝着草尖的露水珠看他——他总说这露水珠像极了她要还的泪。
“喝罢。”萧承欢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碎了什么。
黛玉舀起一勺送入口中,莲香混着荷瓣的清苦在舌尖绽开,喉间那团烧红的炭竟慢慢化了。
她咽下第二口时,忽然觉得有股温软的气顺着喉咙往下淌,撞开了堵在胸口的沉石。
“咳咳......”她本能地去摸帕子,却发现喉间再没有腥甜翻涌。
帕子上的暗紫血渍还在,可方才那阵撕心裂肺的咳意,竟像被谁轻轻抽走了线。
她抬眼望萧承欢,眼尾的青晕淡了些,眼底浮起星子般的光:“承欢哥哥......”
“紫鹃,拿镜子来!”王熙凤早挤到床前,抓着黛玉的手腕直摸脉门,“奇了!
方才还像揣了块冰,这会儿倒有了活人热气!“她扭头盯着萧承欢,金镯子在烛火下晃得人眼花,”你这汤里到底放了什么?
难不成是太医院的秘药?“
萧承欢垂眸替黛玉理了理被角,指腹掠过她腕间细弱的脉跳:“凤姐姐忘了?
我小时候在江南跟着老厨娘学过几月,她教的清心方罢了。“他顿了顿,又笑,”再说了,若真是秘药,我哪敢随便用在林妹妹身上?“
王熙凤眯起眼,指尖敲着炕桌:“你这小滑头......”话没说完,紫鹃举着镜子凑过来。
黛玉接过镜子,见自己苍白的脸上浮起薄粉,连眼尾的青都褪成了淡紫。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去摸胸口——那里不再像压着块磨盘,倒像有只温暖的手,正一下下替她揉散了积郁的阴寒。
“姑娘,你笑了!”紫鹃突然哽咽。
黛玉这才惊觉自己嘴角翘着,镜子里的人虽还弱,却有了活气。
她攥着帕子的手松了松,轻声道:“真真好喝......”
夜更深时,萧承欢站在荣国府的游廊下。
风卷着竹影扫过他肩头,他望着潇湘馆方向未熄的灯火,识海里系统的提示音轻响:
【食灵共鸣触发成功。
林黛玉本源反噬缓解37%,当前因果线稳定度+15%。
检测到世界气运波动,已标记为“特殊关注事件”】
他摸了摸袖中还留着莲香的帕子,前世记忆又涌上来——上一世黛玉咳血而亡时,他也是站在这样的游廊下,听着潇湘馆的哭声穿透夜色。
那时他没有仙宫食堂,没有能引动气运的羹汤,只能攥着帕子里的血渍,看因果线在眼前断裂成灰。
“承欢哥哥?”
清甜的声音惊得他回神。
转头见黛玉扶着紫鹃站在廊角,月白衫子被风吹得轻晃。
她手里捧着空了的青瓷碗,发间的珍珠钗在月光下泛着润光:“碗......我让紫鹃洗干净了。”
萧承欢接过碗,指尖触到她手背——竟比方才暖了许多。
他望着她眼里未褪的倦意,喉间发紧:“林妹妹该歇了,仔细风大。”
黛玉却没动,目光落在他袖角被风吹起的褶皱上:“方才喝羹汤时......我好像梦见了什么。”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片雪,“梦见有个穿月白衫子的少年,也端着这样一碗汤,坐在我床前说‘喝了它,病就好了’。”
萧承欢的手猛地一紧,青瓷碗险些落地。
他望着黛玉眼底浮动的疑惑,突然想起系统说过的“因果残忆”——原来轮回千年的羁绊,连这株绛珠草都留着模糊的印记。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笑着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许是林妹妹前日听戏文听入了神,这会子做梦呢。”
黛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也是。”她转身时,帕子从袖中滑落在地。
萧承欢弯腰去捡,却见帕子角上绣着株极小的绛珠草——和太虚幻境三生石前那株,分毫不差。
月上中天时,王夫人房里的烛火晃了晃。
金钏儿捧着茶盘轻手轻脚退到门口,见主子捏着串翡翠念珠,目光正盯着案头那封密报。
“太太,”她低声道,“周瑞家的方才来说,林姑娘喝了那碗汤,咳血竟止住了。”
王夫人的指尖顿在念珠上。
那串翡翠是宫里周贵妃赏的,此刻却冰得她指尖发疼。
她记得午后派去监视的婆子回禀,说萧承欢熬汤时,小厨房的灶火里浮起过淡青色的气;更记得方才大太太房里的人来传话,说荣禧堂正梁上的镇宅符,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了红。
“去把赖大叫来。”她声音轻得像片纸,“就说我要查查,这萧承欢在金陵城,到底还有多少没露出来的本事。”
萧承欢回到客房时,窗台上落了层薄霜。
他推开窗,望着满天星子出了神。
识海里仙宫食堂的木桌突然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红楼世界核心气运体异常关注。
当前因果线复杂度+20%,建议宿主谨慎暴露食灵共鸣能力】
他望着窗外被风吹散的云,忽然想起黛玉帕子上的绛珠草。
原来这一世的因果,比他在太虚幻境看到的更密更沉——那碗莲子羹引动的不只是气运,更是将他和这方世界的核心因果,又紧紧系了个死结。
“看来,红楼世界的因果,比我想象的更深。”他对着星空低语。
风卷着霜花扑进窗来,落在他肩头,像极了前世黛玉落在他衣襟上的泪。
次日清晨,潇湘馆的竹影还未完全展开,紫鹃就提着个描金食盒跑过游廊。
她鬓角的珠花颠得乱颤,见着平儿就喘着气道:“快告诉二奶奶!
姑娘今早喝了半碗粳米粥,还说要去廊下看鹦鹉念诗呢!“
平儿睁圆了眼:“当真?”
紫鹃用力点头,食盒里飘出淡淡莲香:“昨儿萧公子送的那碗羹汤......”她的声音被风卷着往远处去,惊起了竹枝上的雀儿,扑棱棱飞向还泛着鱼肚白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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