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办公室内的空气,比窗外深冬的寒风还要冷硬。
那句“巨额索赔”,便是最终的裁决,将他的人生与事业彻底钉死。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撞翻了矮几。身旁是摔碎的紫砂茶杯残骸,飞溅的茶水早已冰凉,渗入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洇开一团暗沉的污渍,正如他此刻的心,被绝望浸透。
昔日精心维护的儒雅与体面,此刻被撕扯得粉碎,只剩下摇摇欲坠的躯壳。
他伸出手,手指痉挛地在地上摸索,想抓住什么,却只捞起一把虚无的空气。
办公桌上那座“年度行业领军人物”的水晶奖杯,此刻折射着窗外灰蒙蒙的光,显得格外讽刺。
“骗子……他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子……”李明喉咙里挤出破裂的声音,嘶哑干涩,像被砂纸磨过。他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将它们弄得一团糟。
“五个亿……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不是注资,是索命!”他猛地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凄厉,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听起来比哭更让人心寒。
他骤然停住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空无一人的前方,仿佛林渊那张总是带着浅淡笑意的脸就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崩溃。
“他不是来投资的,他不是什么狗屁合作伙伴!”李明猛地捶打着地面,手背瞬间红肿。
“他是来……他是来毁了我的!他要的是创星科技死!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爬起来,双腿却使不上力,挣扎了几下,又颓然跌坐回去,眼神涣散,口中不断重复着:“完了……全完了……”
顾峰站在几步开外,西装外套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着,与室内的狼藉形成鲜明对比。他将李明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的惊骇剧烈翻腾。
他原以为自己对那个化名“林易”的年轻人已经有了足够高的评估,但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的手段、心机,远超他最坏的设想。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倾轧,这是一场策划周密、手法精准的绞杀。
每一步都踩在创星科技最脆弱的节点上,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致命的精确。那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出现,恐怕就在编织这张天罗地网。
“这个林易,”顾峰镜片后的目光闪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或者说,林渊。”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林易”只是一个刻意塑造的假象。
“此人行事,隐蔽如深渊之冰,一旦发动,其力量原始而具有毁灭性,不留任何生机。他哪里是什么过江猛龙,分明是蛰伏已久的猎食者,不动则已,一动便撕裂长空,不给猎物任何喘息之机!”
顾峰暗自吸了口气,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对极致谋略的复杂感受。
他看着李明那副魂飞魄散的样子,没有半分怜悯。商场如战场,败者自当承担后果。
只是林渊的手段,着实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以及一丝……莫名的兴奋。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一个庞然大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力,太可怕,也太……迷人了。
顾峰的视线扫过李明办公桌一角那本摊开的《基业长青》,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他想,李总这基业,怕是“长青”不了了。
或许,自己也该重新评估一下当前的局势,以及……未来的选择了。
这个林渊,究竟还准备掀起多大的风浪?
天合集团之前对创星科技的评估,确实发现了技术瓶颈,但从未想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将其引爆。
林渊,这个突然出现的搅局者,其行事风格,已然超越了正常的商业范畴。
与此同时,林渊的“尽职调查团队”已经悄无声息地撤出了创星科技孵化器。
他们带走的,不仅仅是创星科技核心技术存在致命缺陷的铁证,还有一份以“林易”名义发出的、措辞严厉的律师函,直指李明的商业欺诈。
外界,苏清影早已按照林渊的指示,将“林易怒斥骗局,险些蒙受巨额损失”的消息巧妙地散布出去。
一时间,舆论风向再次偏转,不少人开始同情这位“被坑”的海外投资人,甚至赞赏他揭露真相的“勇气”。
林渊不仅毫发无损,反而借着创星科技股价的雪崩,通过之前在暗中布下的一些金融操作,不动声色地攫取了数百万的利润。
这笔钱,对他而言九牛一毛,但其象征意义却远大于此。
孵化器内,李明的办公室外已经围满了愤怒的投资者和闻风而来的记者。
曾经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林易”,此刻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座大山。不仅五个亿的投资化为泡影,公司彻底垮掉,他个人还将面临天文数字般的索赔和漫长的法律诉讼,甚至牢狱之灾。
从云端跌入地狱,不过短短数小时。
顾峰默默地转身离开这片狼藉之地,他的脚步沉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看似普通的孵化器大楼,灰色的外墙在阴沉天色下更显压抑。
就在刚才,里面上演了一场足以载入教科书的商业绞杀。
顾峰心中将“林渊”这个名字,与“极度危险”重重地划上了等号,甚至觉得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他立刻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找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
“陈董,”顾峰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至少八度,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创星科技……彻底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也在消化这个消息的重量。
“李明那边,已经是一片火海。”顾峰继续说道,语气平铺直叙。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林易’,或者说林渊。情况远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和棘手无数倍。”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试图将那份震撼准确地传达过去:“我们之前的所有评估,恐怕都要推翻重来。他不是来投资的,从一开始,他就是来送葬的。每一步,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到令人发指。他不仅把创星科技整个拆了,把李明钉死在诈骗犯的十字架上,自己还从这场灾难里捞了一笔,顺便给自己立了个‘受害者勇斗骗子’的光辉牌坊。”
“外界舆论现在一边倒地同情他,甚至称赞他。天合之前对创星科技的风险评估,确实指出了技术瓶颈,但我们谁能想到,有人能用这种方式,直接把雷管塞进去点了引线?”顾峰揉了揉眉心,“我甚至怀疑,他连李明今天会哭成什么德行,会喊出哪些话,都预先写好了剧本。”
“我需要立刻向您当面汇报。很多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也……不足以形容我所看到的。这个林渊,绝非池中之物,他……他可能是我们天合从未遇到过的那种对手,一种全新的、我们现有经验完全无法定义和预测的对手。”
顾峰的声音里,除了凝重,还隐隐透出一丝棋逢对手的亢奋,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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