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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一百一十九章没有明天(旧版)

子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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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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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朋友。我就快不行了。血沫子堵在喉咙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拉着破风箱,又湿又重。视线已经花了,天是那种脏兮兮的橘红色,像泼了锈水,又像什么东西烧了太久,把云彩都烤糊了。他们还在我身边踩来踩去,那些脚,沾着泥和更糟的东西,有时候会踢到我,但已经不觉得疼了,只剩下一种钝钝的震动,从骨头缝里传过来。

让我跟你说说,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不是从这场暴乱开始,是从……从我们第一次尝到“过渡”的甜头开始。

那时候,可真他妈的美啊。

还记得吗?老张头,就是那个瘸了一条腿、整天在巷口晒太阳等死的老家伙,他是第一个敢去“时序局”试试的。那天他进去的时候,背佝偂得像只虾米,出来的时候,嘿,你猜怎么着?腰板挺直了,那条瘸腿好像也利索了不少,脸上泛着光,逢人就说:“我过了!我过了明天了!那感觉……像猛地吸了一口最纯的氧气,浑身轻得要飘起来!”

飘起来。对,就是这个词。那时候,我们都觉得飘起来了。今天欠了债?没关系,过渡到明天,眼不见心不烦。今天跟人吵了架,心里憋屈?过渡,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今天活儿太累,身体吃不消?过渡,睡一觉就到下一个日头。我们像一群发现了宝藏的乞丐,疯狂地挥霍着这种突如其来的“能力”。今天变得无足轻重,因为明天触手可及。我们嘲笑那些不敢过渡的“老古董”,说他们是被时间吓破胆的懦夫。

街上开始不一样了。店铺开开关关,今天还卖粮食,明天就可能变成酒馆,后天又空了。因为店主可能一口气过渡了好几天,懒得经营了。熟人见面,问的不再是“吃了吗?”,而是“你过渡到哪儿了?”时间成了可以攀比的东西。你过渡到三天后?我就能过渡到五天后!一种疯狂的赛跑。我们以为跑在了时间前面,赢了它。

但代价,它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先是发现,过渡后醒来,疲惫感并没完全消失,而是像沉积的泥沙,一层层压在身体里。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好像又多了一丝纹路,头发掉得比以前厉害。我们互相安慰:“利息嘛,借时间哪能没利息?”我们管这叫“时间债”。我们还天真地以为,这债,我们还得起。

然后是你嫂子,阿梅。你还记得她年轻时的样子吗?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她为了早点看到我们想象中的“好日子”,背着我,偷偷多过渡了几次。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她已经像一朵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我抱着她,轻得像个孩子,皮肤松弛地挂在骨头上。她最后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困惑,她说:“阿诚……那些被我跳过去的日子……它们是不是……很疼啊?”

我答不上来。我只能看着她在我怀里,一点点冷掉。没有医院,没有医生。时序局的人只会面无表情地记录:“自然衰亡,时间债清缴完毕。”

从那时起,我心里就裂开了一道缝。我看着这个世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天空永远是那种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好像从未真正晴朗过。建筑物以不正常的速度破败,刚补好的墙,没过多久就又斑驳脱落。人们的面孔,无论年轻还是年迈,都带着一种共同的、刻骨的疲惫和麻木。笑声越来越少,眼神越来越空洞。我们像一群在treadmill上疯狂奔跑的老鼠,以为前方有食物,其实只是在消耗自己,而treadmill本身,可能早就停了。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时序局。对,就是时序局。他们成了这个世界的神。他们分配“过渡”的额度,制定规则。起初,他们像是救世主,给我们希望。后来,他们成了高高在上的老爷,我们的生老病死,都捏在他们手里。他们说负荷临界了,要暂停过渡。哈!暂停?他们抽干了我们的时间,我们的生命,现在说暂停就暂停?要我们活活烂死在这个他们一手造成的、千疮百孔的“今天”?

所以,暴乱发生了。不是我挑起的,但我理解他们。绝望像瘟疫一样传染。老李,那个修表的,他平时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现在举着铁条,眼睛血红,见着穿制服的就打。他喊:“把时间还给我们!把命还给我们!”还有很多人,他们冲进时序局,打砸抢烧,不是为了财货,是为了发泄那股被欺骗、被榨干的愤怒。

我也在人群里。我想冲进去,抓住那些制定规则的人,问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过渡掉的,真的是明天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然后……我就倒了。不知道是谁推的,还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混乱中,好像有很多双手,很多把利器,捅进了我的身体。不是仇恨,更像是一种盲目的、疯狂的宣泄。我看到了很多张脸,熟悉的,陌生的,都扭曲着,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痛苦和快意。

血从好几个地方往外涌,热乎乎的,带走了我最后一点力气。

老朋友,我现在躺在这儿,看着这片混乱的天空,闻着血腥和焦糊的味道。我忽然明白了。

也许,我们早就死了。

在某个我们拼命想要“过渡”掉的“今天”,我们就已经集体灭亡了。也许是一场灾难,也许是什么别的东西。时序局,根本不是什么时间管理者,他们可能是……守墓人?或者是维持这个巨大幻觉的系统?所谓的“过渡”,只是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体验死亡的过程,或者体验那个导致我们灭亡的“今天”的变体。我们透支的不是未来,而是我们早已失去的“存在”本身。

我们没有明天。从来就没有。

那些高兴,那些希望,都是假的,是麻痹我们的毒药。真正的我们,被困在了一个永恒的、绝望的末日里,不断轮回。

我看清楚了,老朋友。我看清楚了这整个世界的痛苦。从最初虚幻的高兴,到后来真实的绝望,再到此刻……这彻底的、冰冷的虚无。

我……我要走了。黑暗……涌上来了……

告诉……告诉后来的人……如果还有后来人的话……

别……过渡……

守住……你的今天……

哪怕它……再疼……

因为……那可能是……你唯一……真实……

拥有的……

东西了……

黑暗……涌上来了……像潮水,冰冷粘稠。耳朵里嗡嗡作响,暴乱的嘶喊和尖叫变得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脏兮兮的橘红色天空在我眼前慢慢收缩,变成一个小小的、昏暗的光斑。

就在光斑快要熄灭的时候,两双脚停在了我脑袋旁边。沾满泥泞和不明污渍的靴子,鞋头已经开裂,和我身边那些踩来踩去的脚没什么不同。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体的阴影遮住了我脸上仅存的一点光和热。

“看这儿还有个喘气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某种百无聊赖的腔调。

“管他呢,瞧这模样,也快成‘过去式’了。”另一个声音更年轻些,却透着同样的麻木和冷漠。

我努力想睁开眼,想看看他们的脸,但眼皮重得像焊死了一样。我只能感觉到他们蹲了下来,带着一股汗臭和烟尘混合的味道。

“啧,流这么多血,真晦气。”那个沙哑的声音说。然后,我感觉到一只手在我身上摸索,粗糙的手指划过我伤口边缘,引起一阵剧烈的、但我已经无法喊出声的抽搐。他是在找值钱的东西吗?我身上还有什么呢?早就一无所有了。

“穷鬼一个。”年轻的声音啐了一口,唾沫星子似乎落在了我脸上,带着一丝微弱的凉意。“妈的,时序局那帮杂种把什么都搜刮干净了!”

“总得找点乐子。”沙哑的声音低笑着,那笑声干涩得像骨头在摩擦,“你看他,像不像条离了水的鱼,嘴巴还一张一合的。”

一阵钝痛从我的肋部传来,不是利器,更像是用什么东西的柄狠狠戳了一下。我咳了一下,更多的血沫从喉咙里涌出,窒息感更强了。

“没劲。”年轻的声音说,“赶紧给他个痛快算了,看着烦。”

“急什么?”沙哑的声音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我感觉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我的脖子,像是刀尖,又像是破碎的玻璃瓶口。“喂,老家伙,还能听见吗?告诉我们,时序局的宝库在哪个方向?说了,就让你舒舒服服地‘过渡’。”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摇头,但脖子只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我的意识正在滑向深渊,连恐惧都变得模糊。

“妈的,哑巴了?”年轻的声音不耐烦起来。

“算了,没用的老东西。”沙哑的声音似乎也失去了兴趣。那冰冷的触感离开了我的脖子。

我以为他们要走了。那一瞬间,甚至闪过一丝可悲的解脱。

但紧接着,是那个年轻的声音,带着一种尝试性的、近乎天真的残忍:“你说……‘过渡’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像他们以前吹的,跟飘起来一样?”

“飘?”沙哑的声音嗤笑一声,“鬼知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

一阵无法形容的、撕裂一切的剧痛,从我腹部猛地炸开!那不是一下,是接连好几下!我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刺入,搅动,然后拔出,温热的液体疯狂地涌出,带走我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

我甚至没能发出一声闷哼。视线里那最后一点橘红色的光斑,被喷溅上的、更浓稠的液体彻底覆盖、熄灭了。粘稠、温热、带着浓重铁锈味的东西,糊满了我的脸,我的脖颈,我残破的衣衫。是他们吗?还是我的?已经分不清了。

我听到那个年轻的声音,带着一点急促的喘息和……一丝诡异的兴奋:“哈……哈……原来……是这种感觉?热乎乎的……”

“走吧,废物,血喷一身。”沙哑的声音催促道,脚步声渐行渐远。

世界彻底安静了。不,不是安静,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同那破风箱一般的呼吸声。最后的感觉,是脸上那层尚未冷却的、属于我自己的鲜血,正沿着皮肤缓缓流淌,像一场迟来的、肮脏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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