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针对两个无辜孩子的“数字绞刑”在虚拟空间和现实世界同步上演,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法官和执行者,用键盘和实际行动,发泄着生活中积累的无名怒火。】
恶毒的诅咒、毫无根据的臆测、幸灾乐祸的嘲讽……汇成一条污秽的河流,在虚拟的空间里咆哮奔腾。每一个匿名的ID背后,都喷涌出平日里被文明规训压抑着的赤裸恶意。帖子被疯狂转发,病毒般扩散到其他平台、聊天群组。孩子们的名字、模糊的住址信息、甚至他们父母的工作单位,都被“热心网友”人肉出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的电话被打爆了。威胁、辱骂、要求我“引咎辞职”的匿名咆哮。图书馆的玻璃大门,在某个深夜被一块裹着污言秽语纸条的砖头砸得粉碎。清洁工第二天清晨默默清扫时,低声嘟囔着:“疯了…都疯了…”
但这仅仅是开始。那篇帖子,那只被埃德娜点燃的“眼睛”,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剧毒陨石。沉寂的潭水并未平静,反而开始剧烈地、污浊地沸腾,将沉积在底部的所有黑暗都翻搅上来。
就在网暴风暴达到顶点的第三天,城市新闻推送了一条不起眼的短讯:本市某小区发生恶性纠纷,两户居民因楼道垃圾堆放位置问题发生激烈冲突,导致一人重伤送医。报道语焉不详,但社区群组里却流传着未经证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冲突中,其中一方(据说是个平日温顺的家庭主妇)突然冲回家,端出一盆滚烫的、用于通下水道的强酸溶液,泼向了正在大声指责她的邻居。受害者凄厉的惨叫响彻楼道。
【细节被补充:泼酸者是一位带着三岁孩子的母亲,长期因邻居将厨余垃圾放在门口过夜而产生不满。那天,邻居家门口渗漏的污水弄脏了她刚给孩子买的新鞋。争吵中,邻居嘲讽她“没男人要的泼妇,活该带孩子住这种破地方”。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返回屋内,径直走进厨房……事后,她在混乱的群里发了一条语音,声音异常平静:“他说得对,我是泼妇。现在,如他所愿。”】
几天后,市中心一栋写字楼里,两个平日关系尚可的年轻白领,因为一份报表里一个极其微小的打印错字(将小数点后移了一位),在茶水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起初是互相指责推诿,声音越来越高,言语越来越恶毒。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推搡瞬间升级。监控录像显示,其中一人(那个戴着眼镜、总是沉默寡言的程序员)突然抄起旁边办公桌上的重型金属裁纸刀,没有任何预兆地、疯狂地扎向对方。血溅在咖啡机和微波炉上。起因?仅仅是一个小数点。
【据侥幸生还的伤者后来回忆,冲突爆发时,对方反复咆哮的是:“你知不知道这个错字会让我在总监面前多丢脸?你这种废物就不该出来工作!你怎么不去死!”而挥舞裁纸刀的程序员,在警方赶到前,一直喃喃自语:“他看不起我…他一直都看不起我…”】
街头的戾气像盛夏暴雨前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一次微不足道的车辆剐蹭,能瞬间点燃两个司机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在马路中央扭打成一团,直到交警鸣枪示警才勉强分开。超市收银台前,一个老太太因为前面顾客慢了几秒装袋,用购物车狠狠撞击对方的脚踝,嘴里恶毒地诅咒着对方全家。公交车上的拥挤更是冲突的温床,一个眼神的碰撞、一次无意的踩踏,都可能引爆一场充满污言秽语的恶斗。
【社交媒体上开始流行一种“教训低素质人”的挑战。有人拍摄自己故意挑衅、激怒他人,并将对方失态的反应拍下来取乐的视频,获得大量点击和叫好。一种“以暴制暴”、“不爽就干”的扭曲价值观被奉为圭臬。现实中的冲突被拍下,上传,供人围观、点评、站队,进一步发酵着敌对情绪。线下的暴力与线上的狂欢形成可怕的共振。】
恶意,不再是潜伏的暗流。它变成了空气本身,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腐烂的气息,无所不在。城市里的人们,像被无形的瘟疫感染,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种陌生的、冰冷的、对同类极度不耐和憎恶的光。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剧毒的孢子。
我把自己锁在馆长办公室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灰蒙蒙的、充满恶意的天光。电脑屏幕上,那个置顶的、诅咒如潮的帖子依旧醒目。我颤抖着点开一个被疯狂转发的视频链接。
拍摄地点显然是男孩家所在的廉价公寓楼外。狭窄破旧的小巷被围观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镜头剧烈摇晃,充斥着刺耳的尖笑、粗野的起哄和恶毒的咒骂。画面中央,是那个瘦小的男孩。他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睛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他站在楼顶边缘的风里,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的校服被撕扯得破烂,裸露的皮肤上青紫交错。楼下的人群举着手机,屏幕的光点连成一片扭曲的星河。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合唱:
“跳啊!小杂种!”
“有胆子偷没胆子认?跳下来就原谅你!”
“磨蹭什么?等你妈来收尸吗?”
“快跳!别浪费大家时间!”
“摔成肉饼才好看!哈哈哈!”
“莉莉…莉莉…”男孩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在喊妹妹的名字。
下一秒,那单薄的身影,像一片被狂风扯下的枯叶,消失在镜头边缘。没有惊呼,只有楼下人群瞬间爆发出的一片扭曲的、满足的、野兽般的欢呼声,混杂着几声刺耳的尖叫。
镜头疯狂下移,捕捉到水泥地上绽开的那团刺目的、迅速扩散的暗红。
视频戛然而止。屏幕漆黑一片,映出我惨白、扭曲、如同鬼魅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推开椅子,扑到角落的垃圾桶边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反复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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