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夜風如刀,刮過邊城北境的萬仞絕壁。
風雪之下,一處廢棄的礦道入口被厚重的積雪半掩,唯有幾處不起眼的通風口,正向外呼出帶著藥草腥甜與血肉腐臭的渾濁氣體。
崖頂,林風的身影如同一尊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雕塑,深邃的目光穿透風雪,鎖定了下方那片幽幽滲出燈火的地下工坊——北七藥窟。
這裡是紫陽閣最隱秘的外圍據點之一,一個專門為提純“噬靈散”而存在的活地獄。
一道矯健的身影從側面的雪溝中悄無聲息地攀爬上來,單膝跪地,正是斥候阿蠻。
他抹去臉上的冰霜,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大哥,查清楚了。藥窟內外守衛共計一百二十人,每隔一個時辰換崗。東南角的峭壁下有一處視覺死角,從換崗到下一隊巡邏補位,中間有三息的空檔。那裡有個廢棄的通風口,直通地底煉藥池。”
林風點了點頭,面無波瀾。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瓷瓶,倒出三枚龍眼大小、漆黑如墨的藥丸,交到身旁一個身形魁梧、面容猙獰如惡鬼的漢子手中。
此人正是毒牙營的統領,黑面屠。
“阿蠻會帶你找到那個通風口,”林風的聲音比風雪更冷,“你帶十二名精銳潛入,將這三枚‘焚毒散’投入毒爐的蒸汽總管。記住,我們的目的不是殺人,是放蠱。”
黑面屠接過藥丸,感受著上面傳來的絲絲熱力,嘴角咧開一抹殘忍的笑意,森白的牙齒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明白!讓這群雜碎也好好嘗嘗,被自己親手煉製的毒物反噬其身的滋味!”
子時三刻,夜色最濃。
北七藥窟內部,濕熱的空氣令人窒息。
巨大的毒爐如同怪獸的心臟,發出沉悶的轟鳴,爐身上數十根管道延伸至各個角落,將蘊含著“噬靈散”藥力的蒸汽源源不斷地輸送出去。
三百名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藥奴,正麻木地在各自的石台前,忍受著蒸汽的熏蒸,體內的“噬靈蠱”在藥力刺激下,緩慢地為他們提煉著精血。
角落裡,幾名紫陽閣的守衛正靠著牆壁,被這單調的轟鳴與濕熱的空氣催得昏昏欲睡。
誰也沒有察覺,在煉藥池上方,一截滿是銹跡的通風管道柵欄被無聲地挪開,十三道黑影如壁虎般悄然滑下,正是黑面屠與他麾下的毒牙營精銳。
他們如幽靈般穿行在巨大的管道與支架之間,精準地找到了蒸汽總管。
黑面屠對手下打了个手势,亲自撬開一個檢修口,毫不猶豫地將三枚“焚毒散”投入了滾燙的管道內。
藥丸遇熱即化,瞬間融入高溫蒸汽。
片刻之後,原本無色的蒸汽竟開始泛起詭異的墨黑色,順著數十根管道,迅速瀰漫至整個藥窟。
正在密室中盤膝打坐,藉由新一批藥力提升修為的藥窟管事,是第一個察覺到不對勁的。
他猛地睜開眼,只覺得五臟六腑如被烈火灼燒,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在體內橫衝直撞!
“噗!”
一口黑血噴出,他驚恐地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皮膚下,一個個米粒大小的鼓包正瘋狂遊走,仿佛有無數蟲子要破體而出!
“不……是蠱!噬靈蠱反了!”管事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這聲慘叫,如同拉開了地獄的序幕。
剎那間,整個藥窟內的三百名藥奴體內,被他們飼養了無數歲月的噬靈蠱,在“焚毒散”的催化下同時陷入狂暴。
它們不再溫順地提煉精血,而是化作了最兇殘的劊子手,瘋狂地啃噬宿主的血肉經脈!
“啊——!”
“救命!我的肚子!”
“蟲子!蟲子要鑽出來了!”
淒厲的哀嚎響徹地底。
藥奴們瘋狂地撕開自己破爛的衣衫,只見一條條猙獰的蠱蟲硬生生從他們皮下鑽出,帶著淋漓的鮮血,轉而撲向了最近的活物——那些目瞪口呆的守衛!
“什麼東西!”
“滾開!”
守衛們驚慌失措地揮刀砍去,但這些蠱蟲悍不畏死,鋪天蓋地。
混亂中,黑面屠猛地扯下一支牆上的火把,振臂高呼,聲若洪鐘:“毒牙營在此!紫陽閣的走狗已經被自己的毒蟲反噬!想活命的,隨我殺出去!”
絕望中的藥奴們看見了這群從天而降的猛士,又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監工被蠱蟲啃食得慘叫連連,求生與復仇的火焰瞬間點燃了他們麻木的靈魂。
“殺!”
“跟他們拼了!”
百餘名尚有餘力的藥奴怒吼著奪過守衛掉落的兵刃,或是撿起地上的石塊,瘋狂地撲向了那些還在頑抗的敵人。
霎時間,血光迸濺,喊殺震天,腥臭的煉藥池被染成了真正的血池。
高崖之上,林風靜靜地看著下方礦道入口處衝天而起的隱約火光和混亂的聲響,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他冷然揮手:“放信號。”
阿蠻立刻點燃了一支特製的焰筒。
下一秒,一道妖異的綠色火光撕裂夜幕,直衝云霄。
信號發出不過數十息,遠方的雪嶺之上,傳來了陣陣狼嚎。
片刻後,十二頭體型遠超尋常猛獸的妖狼踏雪奔襲而至,它們的眼眸在黑夜中散發著幽綠的光芒,為首的一頭巨狼背上,端坐著一位紅髮如火的女子。
正是蕭紅魚!
“吼!”
為首的妖狼“狼十三”一聲咆哮,人立而起,前爪化作鋒利的矛尖,狠狠一擊,便將那扇厚重的藥窟鐵門挑飛了出去!
蕭紅魚從狼背上一躍而下,身形快如閃電,手中白骨長刀橫掃而出,三名正從門口倉皇逃竄的紫陽閣執事甚至沒看清來人,頭顱便已沖天而起。
她一腳踩住那名被蠱蟲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管事胸口,骨刀抵住他的喉嚨,聲音冰冷刺骨:“誰給你們的權力,抽取我族血脈煉製此等邪毒?!”
管事口中湧出混合著內臟碎塊的黑血,臉上卻露出一抹猙獰的獰笑:“你們……你們這些妖族的餘孽……不過是……是藥爐上的編號……九萬……零三……”
話未說完,蕭紅魚手腕一振,鋒利的骨刀已然劃開了他的喉嚨。
戰鬥很快平息。
清點戰果,此役共救出尚能行動的藥奴一百八十七人,繳獲“噬靈散”原藥三箱,以及一本厚厚的陳舊賬冊。
林風接過賬冊,在火光下迅速翻閱。
一頁頁看下去,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
這本賬冊上赫然記載著,“北七藥窟”僅僅是紫陽閣遍布天下數十個分支中的一個。
所有提純的毒藥與精血,最終都指向一個地方——皇城,“丹房地底”!
而真正的總庫,每月都會向一座名為“心碑”的神秘石碑輸送精血九百份,以一種名為“九陰祭碑陣”的邪惡陣法,維持碑中之靈永不寂滅!
黑面屠湊過來看了幾眼,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他咬牙切齒地說:“賬冊上說,這些精血……大部分來自各大宗門‘自願獻祭’以求長生的弟子……全是騙人的狗屁!”
林風“啪”地一聲合上賬冊,眼神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怒火。
他隨手將這本罪惡的賬冊擲入熊熊燃燒的火堆,望向那些獲救後仍一臉茫然的藥奴。
“從今日起,毒牙營擴編三百,就由這些兄弟補入。”他轉頭看向黑面屠,聲音沉穩而決絕,“我授你‘毒帥’之名,統領全營。”
黑面屠聞言,虎軀一震,猛然單膝跪地,以拳捶胸,聲嘶力竭地吼道:“毒帥黑面屠,願為林帥焚毒焚心,萬死不辭!”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行人撤出了礦道。
林風將一本早已抄錄好的賬冊副本封入一個沉重的鐵匣,交到阿蠻手中。
“立刻出發,將此物送交給邊城的周捕頭,讓他務必以最快的渠道,轉交御史台。”林風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金屬般的寒意,“我要讓這天下人都看看,紫陽閣那所謂的長生丹,究竟是用多少條人命煉成的!”
蕭紅魚擦拭著骨刀上的血跡,望向南方皇城的方向,低聲問道:“你下一步,是準備去燒了他們的丹房?”
林風抬頭,望向天際邊際透出的那一抹微光,輕輕搖了搖頭。
他的聲音很輕,卻仿佛能穿透無盡的黑暗。
“不,燒丹房太便宜他們了。”
“我要先……讓他們聽見碑在哭。”
風起,身後火堆中最後的紙張化為灰燼,漫天飛舞,如同一群黑色的蝴蝶,義無反顧地向著南方飛去。
一場即將席捲整個皇城的風暴,就此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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