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内,残破的神像下,一簇微弱的火光映照着林风专注而冷峻的侧脸。
雪髓参,这等活死人、肉白骨的至宝,此刻正在一口破陶罐中翻滚,浓郁得化不开的药香与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神圣的氛围。
药汤熬炼至琥珀色,粘稠如浆,林风以竹筷小心翼翼地蘸取,随即快如闪电般刺向母亲腿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紫黑之处。
这并非普通的竹筷,而是林风以家传内劲灌注,替代金针的无奈之举。
他所施展的,正是失传已久的“温阳续脉针”。
每一筷落下,都精准地刺入穴位,一缕温热的药力便顺着筷身导入,如春日暖阳,融化着那积郁的寒毒。
肉眼可见的,那片如同淬了剧毒的紫黑色,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内收缩,一寸寸褪去,露出其下苍白却恢复了血色的肌肤。
母亲原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悠长平稳。
“活了……活过来了!”一旁的老瘸子陈伯,这位看着林风长大的林家老仆,激动得浑身颤抖,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他猛地跪倒在地,冲着林家祖坟的方向重重叩首,“老太爷,您在天有灵啊!少爷他……他保住了林家的根!我们林家的根,保住了!”
庙门外,一直紧张放哨的阿蛮听到陈伯的哭喊,激动地冲了进来,当看到林母腿上那褪去的死气时,更是又惊又喜。
他望向林风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待林风收回竹筷,轻轻为母亲盖上破旧的棉絮,这才直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走出破庙,阿蛮立刻兴奋地迎了上来:“大哥!你简直神了!现在整个清河县都在传你的事,说你‘血手拔髓’,从赵县令的贡品里硬生生抢回了雪髓参,还有人说你是药王转世,医仙下凡!”
林风的脸上没有半点喜色,他深邃的眼眸扫过远处县城的轮廓,声音冷得像冰:“传得越响,死得越快。”
阿蛮一愣,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
话音未落,远方突然传来三声沉闷而急促的锣响。
那是县衙的鸣冤锣,但此刻的声响,却不带半分冤屈,只有肃杀与威严。
紧接着,一队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如狼似虎地涌来,分开围在破庙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气势汹汹地将这小小的山神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县令赵承恩身穿官袍,面沉似水,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走到了庙前。
他目光如鹰,死死锁定在林风身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林风,接告谕!”
一名师爷展开一卷黄绸,尖着嗓子高声宣读:“逆贼林风,本为待罪之囚,竟敢越狱行凶,公然劫掠上供给六皇子殿下之贡品雪髓参,目无王法,罪不容诛!今奉上命,为正国法,为儆效尤,特赐鸩酒一杯,令其自裁,钦此!”
“轰!”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赐死?
还是自裁?
这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百姓们虽然同情林风,但面对官府的赫赫威严,却无一人敢出声。
在赵承恩身后,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人影缓缓走出,正是那药铺的柳三姑。
她脸上缠着厚厚的黑布,只露出一双怨毒无比的眼睛,声音嘶哑而尖利:“赵大人,此等妖人,窃取神药,手段诡谲,留之必为大患!不杀,不足以安民心!”
一名衙役托着一个黑漆托盘上前,盘中静静放着一只青瓷酒杯,杯中暗绿色的酒液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一丝不祥的光。
林风立于庙前三级石阶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同情、或畏惧、或麻木的脸庞,最终落在那杯酒上。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酒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他要屈服。
赵承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然而,下一刻,林风手腕猛地一抖,满杯酒液被他尽数泼洒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嗤——”
一声刺耳的腐蚀声响起,只见那坚硬的青石板在接触到酒液的瞬间,竟如同被泼了强酸,冒起一缕缕带着恶臭的黑烟,留下一个滋滋作响的坑洞!
“鸩酒?”林风发出一声满含讥讽的冷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赵大人,这就是你们的‘赐死’?用见血封喉的‘腐心散’来冒充鸩酒,是想让我当着全县百姓的面,毒发肠穿肚烂,给你们演一出‘罪有应得’的戏码吗?”
人群再次哗然,这次是彻底的震惊与愤怒!
“天哪!那不是酒,是剧毒!”
“太狠了!这哪是赐死,这是虐杀!”
“我明白了,林风说赵县令勾结皇子贩卖什么‘寒髓散’,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窃窃私语声汇成一股暗流,百姓们的眼神变了。
赵承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林风竟能一眼识破,并且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当众揭穿!
“大胆逆贼!竟敢当众毁诏!”赵承恩恼羞成怒,猛地一挥手,“来人!给我拿下!死活不论!”
十数名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风却不退反进,他转身冲入庙中,下一秒,已将尚在昏睡的母亲稳稳背在身上。
他一步跨出,直接立于庙前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之上,居高临下。
“今日我母能脱离险境,全赖左邻右舍、父老乡亲暗中接济的粮米药物!”林风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股沛然之气,“你们要抓我林风,可以!但你们先问一问,在场的诸位乡亲,谁愿意第一个上前来,对我这个刚刚救活了自己母亲的儿子动手?”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
衙役们的脚步为之一滞,那些围观的百姓,有的默默握紧了拳头,有的则悄悄向后退去,让出一条无形的通道。
为首的周捕头手按在刀柄上,却迟迟没有拔刀,他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赵承恩道:“大人,这……民心不服,强攻恐生大变……而且,这酒……本不该我来送。”
赵承恩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看到了百姓眼中那压抑的怒火,一时间竟不敢再下令。
林风环视全场,见威慑已成,他从怀中取出那根刚刚为母亲施针的竹筷,猛地发力,将其深深插入脚下巨石的石缝之中,筷尾嗡嗡作响。
“我林风,不求官府赦免,今日只求一纸公道!”他声震四野,“我母林氏,双腿致残,皆因清河县令赵承恩,勾结当朝六皇子,在此地贩卖残害武者根基的‘寒髓散’,为逼问药方,严刑逼供所致!若苍天有眼,若王法尚存,便让此案,大白于天下!”
言罢,他不再停留,背着母亲,双足在巨石上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大鸟般拔地而起,几个起落便跃入了后山茂密的林间,转瞬消失无踪。
“反了!反了!”赵承恩气急败坏,抓起地上那只空酒杯狠狠摔在石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通缉!全城通缉!给我画影图形,贴满大街小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衙役们乱糟糟地领命而去。
人群散去,只留下柳三姑一人,她死死地盯着那根插在石缝中、兀自震颤的竹筷,眼中怨毒与惊骇交织。
“以气御物,温阳续脉……这针法……”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是《玄天医经》上的无上医术……宗门苦寻多年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林风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阴冷与贪婪。
“林风……你逃不掉的。宗门,绝不会放过一个流落在外的传人……更不会放过《玄天医经》!”
清河县的天,因为林风这番惊天动地的宣告,彻底阴沉下来。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县衙为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撒去。
山林间的每一声鸟鸣,仿佛都变成了追捕者的耳目,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所有人都以为,一场血腥的搜捕即将开始,而那位揭露了惊天秘密的皇子,也必将雷霆震怒。
然而,清河县诡异地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种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的死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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