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窗纸时,栾阳是被震耳欲聋的鼓声惊醒的。
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听见那声音像重锤砸在天灵盖上,一下比一下急,一下比一下沉。
三十六通勤律鸣。贾蓉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她站在庭院里,素色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仰头望着天空中悬着的金光诏令,眉峰紧拧成结,中州十大宗联合办的万法大比,往年最多十二通鼓,今年...
栾阳趿着鞋晃到廊下,顺手从竹篮里摸了块冰镇西瓜。
咬下去时凉丝丝的,倒比鼓声清醒些。
他抬头望去,那道诏令正泛着刺目的金光,上面的朱笔小楷像活了似的跳动:凡参赛者,须奋发精进;若有懈怠之态,立削修为,以儆效尤。
他们是在针对你。贾蓉转身时,袖中飘落片银杏叶——她昨夜在演武场练剑到三更,发间还沾着露水。
关我啥事?栾阳咬着西瓜含糊不清,眼皮都没抬,我又不是选手。他把瓜皮扔进竹篓,汁水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淡绿色的小圈。
话音未落,一道微光嗖地钻进他胸口。
鸿蒙空间里传来小战奴急促的喘气声:老爷!
大事不好!那道微光在他掌心凝成人形,守碑使的官服都被冷汗浸透,问道台布了勤律天网,专克懒散气息!
我亲眼见三个修士动作稍慢就被废了修为......他抖出块残破玉简,里面的画面刺得栾阳瞳孔骤缩——
十四岁的少年跪在青石板上,膝盖压着碎冰,双手抱头哀求:我不是故意慢的,我......我昨夜帮师父守丹炉没睡......执法者握着判法笔,笔尖悬在他天灵盖上方:勤者无怠,怠者无修。笔锋落下时,少年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灵根寸断的瞬间,他怀里掉出个破布娃娃——是他妹妹塞给他的,说抱着能睡好觉。
栾阳咬西瓜的动作顿在半空,瓜汁顺着指缝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望着画面里少年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忽然想起前世加班到凌晨时,便利店阿姨塞给他的热豆浆。
那时候他也说我不是故意慢的,我......,可打卡机不会听。
还有更狠的。小战奴声音发颤,天网连呼吸频率都监测,心跳慢半拍就算懈怠。
我见着个结丹期的,就因为发呆看了眼云,直接被抽走百年修为......
栾阳把剩下的西瓜猛地塞进嘴里。
甜津津的汁水混着股铁锈味,他咽下去时喉结滚动,指节捏得发白。
午后的山风裹着寒意。
栾阳溜达至山脚驿站,蹲在檐下的石墩上啃烤红薯。
余光瞥见角落有个瘦弱的身影,蹲在柴堆旁拾枯枝,双手冻得通红,指缝里还渗着血——是废功童。
您......就是那个能让人安心睡觉的人吗?少年抬头时,睫毛上沾着霜花。
他的灵根被废后,连基础的御寒术都使不出来,嘴唇冻得发紫,我娘说我得更努力才行......可我连站都站不稳了。他举起枯枝,手背上的裂痕像老树皮,昨天拾了三担柴,今天得拾五担,不然师父要罚我跪问道台......
远处突然传来厉喝:下一轮——苏沐月!若败,逐出中州!
栾阳手里的烤红薯啪地掉在地上。
苏沐月是贾蓉的小师妹,去年他被外门弟子堵在茅房时,是这丫头举着扫帚冲进来骂你们欺负我姐夫算什么本事。
此刻他望着山巅那座被金光照得发亮的问道台,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风声。
我娘还说......废功童的声音被山风撕碎,勤能补拙,懒会遭天谴......
栾阳弯腰捡起烤红薯,拍了拍灰塞进少年手里。
他的掌心贴着少年冰凉的手背,轻声道:你娘没说过,人要是被累死了,就补不了任何拙。
回到庭院时,日头已经偏西。
栾阳罕见地没倒头就睡。
他搬了张藤椅坐在槐树下,望着万魂眠碑低声道:你说我要是上去躺会儿......会不会把他们的规矩睡塌了?
碑面突然泛起血墨交织的光,一行小字缓缓浮现:检测到高强度奋斗法则压迫,规则吞噬模块预热中......是否激活?
栾阳盯着碑文,嘴角扯出个带狠意的笑:前世我当社畜,每天挤两小时地铁,改二十版方案,最后猝死在工位上——医生说我是过度勤勉导致器官衰竭。
今生我就想躺平,他们倒好,连别人喘气慢都要罚?他手指摩挲着碑身,我不是想赢,我是看不惯这种勤劳即正义的狗屁道理。
前世累死我,今生还想逼别人?
当夜,栾阳在院门上贴了张《请假条》。
白纸黑字写得歪歪扭扭:因精神极度困倦,今日无法出席任何战斗、辩论及自我证明类活动。
请假人:栾阳。写完他把笔一扔,翻身滚上床,呼噜声震得窗纸直晃。
子时三刻,一道金符破空而来。
月光下那符纸泛着冷光,像把淬毒的剑,啪地钉在院中藤椅上。
替补令!贾蓉撞开院门时,鬓发都散了,原定替补修士突然说莫名疲惫弃赛,宗门禁制检测到你是挂名赘婿,自动把你抽中了!她抓着栾阳的胳膊往起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去求宗主......
栾阳翻了个身,把被子蒙过头顶:别吵,我困。
万魂眠碑突然震鸣。
血色纹路顺着碑身爬满整面墙,警告声在他识海炸响:外部法则锁链即将降临,宿主若拒绝应战,鸿蒙空间将遭反噬!
窗外,问道台方向的雷云开始翻涌。
先是一丝细雷,接着是成片的紫色电弧,像无数条锁链在空中交织,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山风卷着雷气灌进院子,吹得请假条哗哗作响。
栾阳掀开被子坐起来。
他望着窗外的雷云,突然笑了——前世他被甲方追着改方案时,也是这种天,阴沉沉的要下雨。
那时候他咬着牙改,改到眼睛充血;现在他望着雷,伸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嘟囔道:烦死了......那就去睡一觉吧。
他套上外袍,踩着鞋往外走。
贾蓉攥着他的袖子,指尖发颤:你......
放心。栾阳回头冲她笑,眼里有光在跳,我躺平这么多年,总得让他们知道——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太拼命。
山巅的问道台在雷云中若隐若现。
九根勤律柱环绕成阵,柱身上的金色符文被雷光照得发亮,像九团烧得正旺的火。
法无休站在阵中央,律纹袍被罡风掀起,他望着山脚下那道慢悠悠走来的身影,指尖捏紧了腰间的判法笔。
风里传来栾阳的哈欠声,带着点懒懒洋洋的调调:这地儿......有躺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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