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那道冰冷视线带来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在林夜的潜意识里盘桓不去,让他接下来的行动愈发谨慎。他像一尊彻底融入阴影的石雕,除非必要,绝不显露身形。大部分时间,他依旧用于疯狂地汲取信息——耳朵捕捉着每一个飘过的音节,眼睛记录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交互,大脑则如同全速运转的熔炉,将这些碎片熔炼、重组,试图更快地铸就沟通的桥梁。
矿渣男第二天没有出现。这种延迟让林夜心中不免有些焦灼,但他强迫自己耐心等待。直到第三天的下午,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矿渣男的气色明显比上次好了不少,脸上那层死灰褪去些许,走路的姿势虽然依旧能看出不便,但明显利索了许多,不再那么痛苦不堪。他带来的“报酬”让林夜心头一跳——一块比上次稍大些、肉质看起来也略好一点的肉干,以及……小半块指甲盖大小、色泽灰暗、表面粗糙的……劣质灵石!
交易达成了!
实质性的,跨越性的进展!林夜几乎能感觉到灵魂深处那死寂的“终末回响”对这近在咫尺的能量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
矿渣男似乎也对伤口持续的好转速度感到十分满意,这次看向林夜的眼神里,警惕和审视淡去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发浓烈的好奇。他甚至尝试着放慢语速,夹杂着更丰富的手势,断断续续地问了几个问题:“你…从哪里…来?”、“怎么…会…弄这个…药?”
林夜的心脏猛地收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种茫然的、略带呆滞的表情。他只是用力地摇头,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和耳朵,眉头紧紧皱起,做出一个努力倾听却最终失败、无法表达的苦恼模样,示意自己依旧听不懂,也说不好。
矿渣男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只是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原来…真是个…哑巴…脑子…也不太灵光…可惜了…”他不再追问,拿起林夜提前准备好的、用新鲜叶片包好的药膏,掂量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握着那半块微凉、却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劣质灵石,林夜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没有立刻尝试吸收它,而是极其郑重地将其与剩下的肉干一起,藏在怀里最隐秘的角落。这是至关重要的战略储备,是启动“终末回响”的希望之火,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刀刃上。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并不总是转向幸运。就在矿渣男离开后不久,一阵嘈杂而充满戾气的呼喝声,如同冰冷的铁蹄,骤然踏碎了垃圾场相对平静的氛围。
“滚开!都他妈给老子滚远点!”
“黑虎帮办事!瞎了你们的狗眼!”
五六个穿着统一灰色短褂、面色凶悍的壮汉,簇拥着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眼神凶戾的壮汉,气势汹汹地闯入了这片流民聚集的区域。所到之处,流浪汉们如同被开水烫到的蚂蚁,纷纷惊恐万状地向后缩退,恨不得将头埋进垃圾堆里,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更不敢抬头直视。
刀疤刘!
林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椎急速蔓延。他认得那个为首的人。或者说,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里,深刻地烙印着对这个名字和这张脸的恐惧。黑虎帮负责管辖这片垃圾场及周边区域的小头目,据说是一位真正的“灵修者”(炼气期一层),在这里,他代表着绝对的力量和生杀予夺的权威。他通常不会亲自来到这种最肮脏的底层区域,今天为何会突然现身?
林夜几乎本能地将身体缩进阴影最深处,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整个人仿佛要与腐朽的木板融为一体。
只见刀疤刘一行人目标极其明确,无视了周围瑟瑟发抖的流民,径直冲向那个刚刚和林夜完成交易、还没走多远的矿渣男!
矿渣男吓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嘴里不住地哀声求饶:“刘爷…刘爷饶命…小的…小的这个月…的份子钱…一定想办法凑齐…”
“份子钱?”刀疤刘声音粗嘎沙哑,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抬脚就狠狠踹在矿渣男的肚子上。
“噗——”矿渣男猛地喷出一口酸水,痛苦地蜷缩倒地。
“老子今天不是来收你那点破烂的!”刀疤刘居高临下,语气冰冷,“说!你腿上那快烂掉的伤,他妈的怎么好的?!”
林夜脑中“嗡”的一声炸响!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矿渣男伤口异常的好转速度,在这片死亡和绝望是常态的地方,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太过显眼了!
矿渣男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哀嚎:“没…没怎么…自己…自己就好了…刘爷…饶命…”
“放你娘的狗屁!”刀疤刘旁边一个瘦高个、眼神阴鸷的帮众上前又是一脚,狠狠踢在矿渣男的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老子前几天还看你烂得快见骨头了!说!是不是偷了帮里药铺的金疮药?!”
“没有!绝对没有!刘爷明鉴!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矿渣男哭爹喊娘,声音凄厉,“是…是…”
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恐惧下,他的大脑似乎失去了控制,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目光极其短暂而快速地、朝着林夜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
虽然只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瞥,几乎难以捕捉,但刀疤刘何等老辣精明,立刻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指向性的动作!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瞬间就撕裂了阴影,死死锁定了躲在木板后的林夜!
“哦?”刀疤刘脸上那残忍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也更令人不寒而栗,“原来还藏着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给老子揪出来!”
如狼似虎的命令一下,两个帮众狞笑着冲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那本就腐朽的木板,将试图向后缩退的林夜像拎小鸡一样粗暴地拖拽了出来,狠狠掼在刀疤刘面前的空地上。
砰!
瘦弱的身躯砸在坚硬的地面,尘土飞扬。巨大的冲击力和疼痛让林夜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呛咳不止,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刀疤刘踱着步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蜷缩在地上、因痛苦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林夜,像是在审视一件奇怪的、刚从土里扒出来的物件。“生面孔?听说还是个哑巴?”他显然也从手下或者流民的风言风语中听到过关于林夜的零星信息。
他蹲下身,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捏住林夜的下巴,强迫他抬起沾满污垢的脸。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林夜手臂上那已经结痂、还残留着淡淡绿色药痕的伤口。
“小子,”刀疤刘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混合着浓重的烟臭味喷在林夜脸上,“他的伤,是你搞的鬼?”
林夜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巨大的危机感刺激下,他的大脑反而进入一种异常的冰冷和清醒。否认?对方绝不会信。承认?下场难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守住“茫然无知”的伪装。他努力让眼神保持涣散和恐惧,身体微微发抖,嘴唇无声地嗫嚅着,仿佛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场面吓傻了,根本听不懂对方的质问。
刀疤刘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和厌恶,似乎也觉得跟一个“又哑又傻”的小废物废话纯属浪费口水。他松开捏着林夜下巴的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对旁边那个瘦高个手下示意了一下。
那瘦高个帮众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兴奋笑容,立刻从后腰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刃口之上,竟然隐隐流动着一层极其微弱、肉眼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晕!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确实是真实不虚的、属于灵力的波动!
法器!哪怕只是最低劣、最粗糙的下品法器,也绝非普通血肉之躯能够抗衡!它所代表的,是这个世界超越凡俗的力量!
瘦高个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没有任何预兆,猛地挥动匕首,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皮肤滴落在地。
“小子,”刀疤刘指着手下流血的手臂,又指了指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矿渣男那已经好转的腿,最后将冰冷的目光钉在林夜身上,做了一个极其粗暴的涂抹动作,语气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变得冰冷而直接,“药。拿出来。立刻。不然…”
他的话没有说完。
但那把闪烁着微弱黄光、沾着新鲜血液的匕首,已经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稳稳地抵近了林夜的咽喉皮肤。锋锐的触感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刺激得林夜寒毛倒竖!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林夜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有丝毫的犹豫或任何被认定为不配合的举动,这把蕴含着灵力的匕首,会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喉咙。
智慧、知识、计划……在绝对的力量和赤裸裸的暴力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
他没有选择。
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在匕首触及皮肤的瞬间,他像是被巨大的恐惧彻底击垮,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毫无血色,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哆哆嗦嗦的动作,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个他仅剩的、用最大片树叶包裹着的、所有的绿色药膏。
刀疤刘一把粗暴地抢了过去,放在鼻子下使劲嗅了嗅,浓烈的草药味让他皱了皱鼻头。他又用指甲挑了一点,搓揉着仔细观察了一下色泽和质地,然后随手扔给了那个划伤手臂的手下,命令道:“试试。”
那手下连忙接过,龇牙咧嘴地将药膏涂抹在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几分钟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手下的手臂上。只见伤口流出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缓、凝固。那手下原本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也逐渐被惊异取代,他忍不住活动了一下手臂,脱口而出:“刘爷…这…这玩意儿真邪门!凉飕飕的,血止得飞快!好像…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刀疤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秃鹫,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兴奋的光芒。
他再次看向林夜,脸上的冰冷残忍化开,变成一个更加扭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和蔼”笑容。
他伸出大手,用力拍了拍林夜的脸颊,拍得他脑袋嗡嗡作响,眼冒金星。
“小子,”刀疤刘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施舍般的语气,“算你走运。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在这臭垃圾堆里跟野狗抢食了。”
“跟老子回黑虎帮。专门给老子和兄弟们做这种药膏。”
“做得好了,少不了你一口馊饭吃。要是做不出来,或者敢偷奸耍滑…”
他顿了顿,目光阴冷地扫过那个还在打量自己伤口的手下,以及他手中滴血的匕首。
“…老子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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