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暴雨如注,砸在雨衣帽子上劈哩叭啦得响,这么大的雨,仿佛要把这天地之间最后一点声响都吞噬。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在这浓稠的黑暗和雨暮中艰难地切割出有限的范围,只能照亮脚下泥泞不堪、不断被雨水冲刷着的陡峭小径,以及前方几步之遥林砚那模糊却坚定的背影。
苏禾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跟上林砚的脚步。冰冷的雨水顺着领口缝隙钻进去,带来一阵阵寒颤,但胸腔里却因为急促的攀登和紧绷的神经而烧灼着。耳边是呼啸的风雨声、脚下泥水四溅的噗嗤声、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喘息,还有——那从上游山谷深处隐隐传来的、如同巨兽低吼般的闷响,一次比一次更清晰,一次比一次更令人心悸。
林砚的速度极快,却又总能在一个恰当的瞬间停下半秒,似乎是确认她跟上了,手电光会短暂地扫过她前方的路面,照亮某个特别滑溜或松动的石块。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所有的沟通都凝聚在这无声的引领和偶尔打出的几个简洁手势中——停下、注意、左转、跟上。
在这种极致的专注和身体的极限运转中,苏禾奇异地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平静。恐惧被压缩到了意识的最底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信任——对林砚野外判断力和领导力的信任。她摒弃了一切杂念,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模仿着他的每一个落足点,奋力向上攀爬。
终于,他们冲上了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这里地势稍高,视野相对开阔,虽然依旧被暴雨和雾气笼罩,但已经能隐约看到下方山谷的轮廓。
“手电给我。”林砚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失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苏禾立刻将手电递过去。林砚将两支手电的光束重合在一起,拧到最亮,像一柄利剑般刺向下方的河谷。
光柱所及之处,景象让苏禾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只是溪流潺潺的黑水涧,此刻已然变成了一条咆哮翻滚的黄褐色巨龙。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断木、泥沙和石块,疯狂地冲击着两岸。水位明显上涨了许多,几乎要漫过较低的河岸。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上游不远处,手电光勉强能照到的区域,河面显得异常宽阔、停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堵住,形成了一个不断膨胀的临时湖泊。轰隆隆的闷响,正从那片停滞水域的上游方向不断传来。
“是堰塞湖……”林砚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苏禾却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心上,“上游肯定发生了大面积塌方,堵住了河道。看这水势和响声,那个堆积体很不稳定。”
他移动着手电光,仔细扫描着堰塞湖两侧的山体。雨水冲刷下的岩壁不断有小的碎石和泥浆滑落,显示着极度的不稳定。
“能……能撑多久?”苏禾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源于对自然伟力的敬畏和对危险最直接的认知。
“不知道。可能几分钟,可能几小时。但雨不停,上游来水持续加大,溃决是迟早的事。”林砚的语气极其冷静,甚至有些冷酷,这是长期野外工作培养出的、在危机面前必须保持的绝对理性,“一旦溃决,下游全部区域,包括我们的营地,都会在几分钟内被洪水淹没。”
他猛地关闭了一支手电,节省电力,另一支手电的光依旧死死锁定在那片不祥的、不断膨胀的堰塞湖上。
“我们必须立刻撤离。”林砚斩钉截铁地说,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苏禾。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脸庞滑下,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原路返回太慢,而且下游河道岸边已经不安全。我知道一条更近但更陡的捷径,能直接插到备用撤离路线上。敢不敢跟我走?”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和……一丝极难察觉的、征询她意愿的意味。他知道这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但他必须确认她的状态。
苏禾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迎上他的目光。心脏还在狂跳,但声音却异常稳定:“敢!你带路!”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在这种时刻,任何的迟疑都可能葬送生机。
“跟紧!每一步都必须踩实!”林砚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平台侧后方一处几乎被灌木和藤蔓完全覆盖的陡坡走去。他用地质锤开路,粗暴地扯开那些带刺的枝条,清出一条勉强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这条路比来时的小径更加难行。坡度极大,泥土被雨水浸泡得极度松软,几乎无处着力。很多时候他们需要借助裸露的树根或者岩石棱角来稳定身体,几乎是半爬行地向下移动。林砚始终保持在苏禾上方或侧前方一点的位置,既能引领方向,又能在她失足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有一次,苏禾脚下的一整块泥土突然塌陷,她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下滑去。林砚仿佛背后长眼,几乎在她惊呼的同时就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巨大的冲力带得他也一个趔趄,地质锤脱手向下滚落,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坡底。但他抓着她手腕的手如同铁钳,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了一棵小树的树干,硬生生止住了两人的下滑。
“没事吧?”他急促地问,呼吸有些乱。
“没…没事!”苏禾惊魂未定,借着他的力量重新找到落脚点。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那力量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林砚松开手,确认她站稳,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快!”
他们就这样在风雨和泥泞中搏斗,每一米下降都无比艰难。那来自上游的闷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时刻提醒着他们危机的迫近。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们终于跌跌撞撞地冲下了那段陡坡,踏上了一条稍微像样点的猎人小径。
而也几乎就在同时,一声前所未有的、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上游轰然传来!那声音巨大到仿佛整个山体都在崩塌,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震动!
林砚猛地回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即使隔着浓重的雨雾和距离,也能看到上游山谷方向腾起一片巨大的、混乱的阴影,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响滚滚而来!
“溃决了!快跑!往高处跑!”林砚朝着苏禾大吼,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嘶哑。他猛地推了她一把,指向小径上方一处更高的山脊方向。
洪峰即将到来,每一秒都生死攸关!
两人爆发出所有的潜力,沿着小径向着山脊拼命狂奔。身后那毁灭性的轰鸣声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如同海啸般席卷一切。狂风裹挟着水汽和泥沙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苏禾的肺像要炸开,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但她不敢停,也不能停。林砚跑在她身侧稍前的位置,不断嘶吼着“快!不要回头!”,他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鞭策和屏障。
他们终于冲上了那道山脊的顶部,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几乎就在两人扑倒在地、回头望去的同时,恐怖的浊流如同巨大的城墙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山谷中奔涌而过!轰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吞没了世间一切声音。洪水所到之处,树木如同火柴杆般被轻易折断卷走,岩石被推动撞击,发出可怕的碰撞声。
他们甚至能看到,远处较低处的营地方向,原本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洪峰过境的瞬间,骤然全部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震撼如同冰冷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苏禾。她瘫软在泥泞的地上,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泪混合着雨水疯狂涌出。
林砚单膝跪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片已然成为死亡之河的山谷,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转过头,看向瑟瑟发抖的苏禾。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最终只是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臂,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放缓:“没事了……我们暂时安全了。”
他的触碰让苏禾从巨大的惊骇中稍微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砚环顾四周。风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凄冷。他们所在的这片高地暂时无恙,但与营地、与其他人的联系已经完全中断。黑暗、寒冷、饥饿、以及可能存在的新的滑坡风险,依旧包围着他们。
“我们必须保持体温,等待救援。”林砚站起身,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
他再次拉起苏禾。两人互相搀扶着,在这片陌生的高地上艰难移动,寻找着任何可以栖身的角落。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发现了一处岩石形成的天然浅凹槽,虽然不足以完全遮挡风雨,但至少能提供一些遮蔽。
林砚让苏禾挤进最里面相对干燥一点的地方,自己则挡在外侧。他从背包里——奇迹般地还在——掏出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和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塞给苏禾。
“补充点能量。”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你呢?”苏禾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小声问。
“我吃过了。”林砚撒了谎,转身开始用随身的多功能刀试图从附近收集一些尚未完全湿透的枯枝和树皮,试图生火。但在这样的湿度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尝试了几次,只有一点微弱的火星闪烁了几下,便迅速熄灭。
黑暗和寒冷如同冰冷的巨手,缓缓收拢。
疲惫、寒冷、后怕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苏禾蜷缩在岩石凹槽里,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她看着林砚依旧在不放弃地尝试生火,看着他被雨水浸透的、紧紧贴在身上的冲锋衣勾勒出坚实而疲惫的脊背线条。
忽然,林砚的动作停住了。他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神情再次变得无比凝重和警惕,甚至比之前听到溃坝巨响时更加紧绷。
“怎么了?”苏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再次攫住了她。洪水不是过去了吗?
林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漆黑的、在风雨中摇曳的树林,一只手慢慢握紧了那把多功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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