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猛,如同天穹破裂,银河倾泻。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地面,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能见度不足十步。雷声在头顶隆隆滚过,闪电不时撕裂昏暗的天幕,将山林映照得一片惨白。
温婉端着半盆淘洗好的野菜,正准备从溪边快步返回院子。雨水早已将她浑身浇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她低着头,艰难地在泥泞中跋涉,心里只想着快点回到那个虽然充满谜团、但至少能提供一丝温暖的屋檐下。
就在她快要接近院门时,一道刺眼的银光,毫无征兆地在她前方不远处亮起!
那光芒并非闪电,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反光,在昏暗的雨幕中格外醒目。
温婉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警惕地望向前方。
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院墙拐角的阴影处踱步而出,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穿着一身紧致的黑色油绸水靠,雨水打在上面,顺滑地流淌而下,勾勒出矫健而富有力量感的身体线条。脸上,戴着一张打造精巧、遮住了上半张脸的银质面具,只露出下方带着讥诮弧度的苍白嘴唇和尖削的下巴。
但最让温婉浑身血液冻结的是——即便隔着面具,即便大雨滂沱,她也瞬间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双充满了怨毒、得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神采的眼睛!
是温秀!她果然没死!而且去而复返!
咯咯咯...银面具下传来一阵低沉而愉悦的轻笑,那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我亲爱的...好妹妹
温秀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面具边缘,声音透过雨幕,清晰地钻入温婉的耳朵,带着刺骨的寒意:
淋着雨干活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比泡在冰冷的塘水里...要舒服那么一点点?
温婉的呼吸骤然屏住,手指死死抠紧了木盆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仇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你...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我?温秀歪了歪头,动作优雅却充满了恶意,我怎么了?是不是很惊讶?惊讶我为什么没死?惊讶我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她向前逼近一步,雨水打在她的面具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你以为...重活一世,换了地方,抱上了几条看起来有点本事的大腿,就能摆脱你的命了?就能...赢过我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
温婉强迫自己站稳,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声道:你投靠了太子?
投靠?温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声更加张扬,说得多难听。这叫...良禽择木而栖!温家那个小池塘,怎么容得下我这条真龙?只有东宫,只有太子殿下,才配得上我的才华和...忠心!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猛地扯开自己水靠的袖口,将左臂暴露在雨中!
只见她那苍白的小臂上,赫然烙印着一个鸽子蛋大小、线条繁复、狰狞诡异的暗红色图案——那是一只踏火而飞、目露凶光的乌鸦!图案的右下角,还有一个细小的编号:癸柒叁。
看见了吗?温秀的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自豪,东宫火鸦卫,直属于太子殿下的死士!这才是配得上我的身份!而不是像你一样,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几个见不得光的猎户家里苟延残喘!
火鸦卫!东宫死士!温婉的心沉到了谷底。温秀竟然成了太子的死士!
你以为你逃到山里就安全了?温秀逼近一步,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告诉你,从你被卖进山的那一刻起,你就在太子殿下的监视之下了!这几个姓秦的煞星,藏着不该藏的东西,殿下早就想收拾他们了!而你,不过是个顺便清理的添头!
她的话恶毒而残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温婉的心口。
但接下来温秀的举动,才真正给了温婉致命一击!
只见她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她一层层揭开油布,最后露出的,竟然是一件颜色暗淡、边缘破损、却依稀能看出原本绣着并蒂莲图案的——女子肚兜!
那样式、那绣工、甚至那上面一块洗不掉的陈旧药渍...
温婉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呼吸瞬间停止!
那是她前世的贴身衣物!是她在温家时穿了多年、绝不可能认错的东西!它应该早就随着她的死亡被销毁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温秀手里?!
很眼熟,对吧?温秀欣赏着温婉瞬间惨白的脸色,笑容越发得意和残忍,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告诉你一个更好玩的消息...
她将那件肚兜在指尖晃了晃,声音压低,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温婉耳边:
你那短命鬼的娘...根本就没死!
她就在太子府里!好好地活着呢!
温婉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娘...没死?在太子府?
不过嘛...温秀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着温婉摇摇欲坠的样子,活着...也有不同的活法。你那好娘亲,现在可是太子府药房里最宝贝的...药人之一!殿下新研制的方子,总是需要有人先试试药性,不是么?咯咯咯...
药人?!试药?!
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温婉胸腔爆发!眼前一阵阵发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尖叫,手中的木盆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野菜撒了一地。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瘫软下去,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双手死死抠进泥泞,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崩溃了。终于彻底崩溃了。
温秀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欣赏着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的高潮部分。她慢悠悠地将那件肚兜收回怀里。
真是母女情深,令人感动啊...她假惺惺地感叹着,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更近距离地欣赏温婉的绝望。
就是现在!
就在温秀志得意满、警惕性降到最低的这一刻!
原本瘫软在泥水中、看似彻底崩溃的温婉,眼中猛地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她一直紧紧攥在右手手心、被雨水浸湿的一小包东西,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着俯身靠近的温秀的脸扬了过去!
那是一包秦土生之前偷偷塞给她、让她防身的、据说是用来对付山里讨厌的纨绔子弟的强效痒痒粉!她原本觉得这东西可笑又危险,一直藏着,没想到此刻竟成了她唯一的武器!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温秀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
噗——!
大量细腻的、带着奇异刺鼻气味的粉色粉末,在雨水中并没有立刻失效,反而大部分都糊在了温秀的银面具和下颚、脖颈处!
啊!什么东西?!温秀惊怒交加,猛地后跃,手忙脚乱地去擦拭脸上的粉末。
但已经晚了。那痒痒粉似乎效力极强,沾到皮肤的地方立刻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奇痒!
小贱人!你敢阴我!温秀气得浑身发抖,声音扭曲,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和面具边缘,动作狼狈不堪。
温婉趁机从泥水中挣扎着站起,剧烈喘息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和一丝绝望的快意。
咯咯咯...哈哈哈...温秀一边抓挠,一边却突然发出更加诡异和狰狞的笑声,她猛地停下抓挠的动作,尽管身体因为强忍痒意而微微颤抖,但那双透过面具的眼睛,却充满了怨毒和戏谑。
你以为...撒点小孩子玩意...就能改变什么吗?
她缓缓抬起右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惨白的、像是用人骨磨制而成的哨子。
你以为...今晚来找你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她将骨哨凑到唇边,目光死死锁定温婉,充满了残忍的期待。
咻——!!!
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寻常哨音、穿透力极强的厉啸,猛地划破暴雨的喧嚣,传出去极远极远!
随着这声哨响,四周的密林深处,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开。
一道道模糊的、穿着同样黑色水靠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幽灵,开始无声无息地在雨幕中显现,缓缓地、一步步地,朝着孤立无援的温婉包围过来...
真正的杀局,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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