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威,余烬未消。
那被劈作一片焦土的柴房废墟,非但没有引来晦气之说,反而在洛都城中掀起了一场诡异的狂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焦木与草木清香的气味,被城中百姓称为“天雷香”。
第一个壮着胆子踏入废墟的,是个家中常年有病人、求神拜佛无门的汉子。
他听闻雷击木能辟邪,便想来碰碰运气。
当他从焦黑的木桩上掰下一块巴掌大的碎块时,只觉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指尖窜入体内,连日劳作的酸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三分。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
一夜之间,洛府柴房的废墟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宝地。
百姓们疯了一般涌来,小心翼翼地拾取着那些被雷火淬炼过的木炭,珍而重之地用红布包好,或挂在胸前,或藏于枕下,奉为能治病驱邪的护身符。
更有虔诚的信徒,竟在漆黑的焦土上插上三炷香,五体投地地跪拜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此地乃灶君显灵,降下天火,以警示我等凡人!”
高楼之上,洛神音凭窗而立,将这番景象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她知道,那所谓的“天雷香”不过是引雷符燃烧后残留的灵气,而那些“雷击木”之所以能缓解病痛,也是符箓中蕴含的微弱法力在起作用。
但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重要的是,民心可用。
“小蝉。”她轻唤一声。
“小姐,奴婢在。”
“去废墟边上立个牌子,用朱砂写,要写得张扬些。”洛神音眸光闪烁,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就写:神示,此处将建‘雷应庙’,凡拆迁户请速交香火,逾期不候。”
小蝉一愣,拆迁户?
这……这不是洛府的地吗?
但她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阿箩。”洛神音又转向另一个丫鬟,“你去茶馆、酒肆,人多的地方,把一句话给我传出去。就说,雷劈过的地方,三年不长一根草,但只要日日供奉香火,就能长出神光来,保佑方圆十里风调雨顺。”
两道命令下去,不过半日功夫,整个洛都城都沸腾了。
建庙的告示一出,百姓们非但不觉突兀,反而觉得理应如此,神仙显灵的地方,岂能没有庙宇供奉?
交香火的队伍瞬间排起长龙,与其说是捐赠,不如说是在抢占一个与神明结缘的名额。
消息传到内院长老洛元泰的耳中时,他正端着一杯新茶。
听完下人的汇报,他气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满身。
“胡闹!简直是胡闹!”洛元泰一掌拍碎了身边的紫砂茶壶,怒不可遏,“那是府中柴房旧址!是我洛家的地!她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私建庙宇?还搞什么拆迁户?她想拆谁?拆我洛家吗?”
盛怒之下,洛元泰亲自带人前往废墟,驱散了人群,并在废墟中央立起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两个杀气腾腾的大字:“禁地”。
他以为,凭着洛家长老的威严,足以镇住这场闹剧。
然而,他低估了洛神音,更低估了被煽动起来的民心。
洛神音对此不闻不问,仿佛那块石碑根本不存在。
她只是让那些最虔诚的信徒,换了个方式继续“祈福”。
每到子时,便有上百人自发聚集在“禁地”石碑前,不喧哗,不闹事,只是默默点燃手中的线香,对着石碑齐声诵念。
那声音不高,却在静谧的夜里传得很远,像是一种诡异的诅咒:“老祖宗不让建庙,雷公会不会生气?雷公要是再生气,会不会再劈一次?”
一遍,又一遍。
那低沉的、带着一丝怨念的齐声诵念,连续在洛府上空回荡了三个夜晚。
洛元泰被搅得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总觉得窗外有雷声的幻听。
第三日深夜,风停云滞,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一道银亮的细线划破夜空,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清脆的“咔嚓”!
守卫们惊恐地看到,一道比手臂还细的电弧精准地劈在了那块“禁地”石碑上。
坚硬的青石瞬间炸裂,碎成两半倒在地上。
而那裂开的断面上,被雷火烧灼出的焦痕,竟鬼斧神工般地构成两个清晰可辨的字——“应允”!
次日天明,此等神迹传遍全城,百姓们彻底疯狂了。
什么洛家长老,什么府中禁地,在“天道改碑”的铁证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人潮再次涌向废墟,这一次,他们是来朝圣的。
内院,陈嬷嬷端着一碗安神汤,走到面色铁青的洛元泰面前,低声道:“长老,收手吧。如今民心所向,已成燎原之势,若再强行弹压,恐怕会引火烧身,动摇我洛家在城中的根基啊。”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而且……那雷击木,老奴昨日偷偷带回一片,家母常年不止的夜咳,昨夜竟……竟一次都未曾发作。”
陈嬷嬷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洛元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非人力可违。”他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去告诉她,划地三亩,建庙可以,但庙中不得供奉神像,更不得称‘神殿’,坏了洛家清修的名声!”
洛神音捧着刚刚到手的地契,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谢谢长老!”她对着传话的下人甜甜一笑,“我们不叫神殿,就叫‘雷应便民服务中心’,主营业务是祈福,附带免费提供清心茶。”
建庙之事,如火如荼地展开。
奠基仪式那天,洛神音一身素衣,亲自主持。
在万众瞩目之下,她亲手将最后一撮引雷符的残渣埋入了庙宇的地基正中央。
当泥土覆盖的刹那,无人看见,她指尖微动,识海中【巧手】神技发动,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渗入地下,暗中加固了每一根即将立起的梁柱,使其坚逾钢铁。
“诸位乡亲!”洛神音站上高台,声音清亮,传遍四方,“雷公显圣,福泽洛都。今日建庙,非我一人之功,乃是众生之愿。我在此立誓,凡为雷应庙捐献一砖一瓦者,皆可得‘雷应符’一张,此符受神力加持,可保佩戴者雷劈不伤,百邪不侵!”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雷劈不伤”!
这对于生活在时有雷暴天气的百姓而言,简直是天大的福音!
人们争先恐后地冲上前来,有钱的捐银两,没钱的扛来木料,甚至连城外的富商巨贾都听闻消息,连夜用马车运来上好的青砖石料。
就在此时,人群外围分开一条道,黑崖子那壮硕如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肩上扛着一根通体乌黑、散发着幽冷寒光的巨大铁柱,每走一步,地面都为之震颤。
他走到洛神音面前,将黑铁柱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护法神,也得有地方上班。”他沉声道,言简意赅。
洛神音笑了
庙宇落成之日,人山人海,香火鼎盛如海潮。
洛神音立于庙前,万千信徒的愿力汇聚而来,让她识海中的画卷都发出了兴奋的嗡鸣。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画卷上一处空白墙壁上轻轻一点,心中默念:“奉请家宅灶君,执掌人间炉火之权,驻此庙中,聆听万家祈愿——敕!”
三千香火值瞬间燃烧!
【守宅童子】的虚影从画卷中一跃而出,竟比往日凝实了数倍。
它手持一把看似普通却闪烁着灵光的扫帚,轻轻一跃,便飘至新建庙宇的内墙之上。
以帚为笔,以灵为墨,一个慈眉善目、手托宝炉的灶君神像在墙壁上迅速成型。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整座庙宇轰然一震!
金光从地基之下喷薄而出,无数玄奥的炉火纹路瞬间遍布庙宇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飘起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丹香。
所有在场的信徒,都感到一股暖意包裹全身,仿佛回到了家中厨房,闻到了最熟悉的饭菜香。
“灶君归位了!神庙成真了!”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喊出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当夜,喧嚣散尽,月华如水。
洛神音独自一人,静坐在新庙那简陋却已充满神性的神坛之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识海中的画卷正剧烈轰鸣,【守宅童子】的香火值在今日一天之内,就已暴涨至八千,距离彻底蜕变为真正的“化身”,仅有一步之遥。
画卷的最深处,那个她一直无法看清的、头戴帝冠的神圣虚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成长,竟缓缓抬起了一只手,像是在等待着一场迟来的加冕。
“今天,我拆了洛家的柴房,建了一座灶君的神庙。”洛神音的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带着足以颠覆世界的决心,“明天,我要拆了这整个天衍大陆的旧神像。”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方天际,厚重的乌云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纯粹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金色光芒,如天河倒泄,悄无声息地垂落而下,轻轻地、温柔地覆盖在雷应庙的屋顶之上。
那景象,仿佛冥冥之中,有谁在为这座新生的小庙……上了一炷无形的、来自九天之上的头香。
天光乍破,新的一日来临。
雷应庙的门前,一夜未散的薄雾被初升的朝阳染上了一层淡金色,庙内传出的第一缕青烟笔直地升上天空,与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金色神光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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