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一更梆子响过,李云飞蹲在王铁柱家的老槐树上,望着老人摸黑塞过来的半块令牌。
月光漏过枝桠,在雍字缺口处投下阴影——这与他怀里忠武玉牌的断痕,竟能严丝合缝拼上。
赵公子这两日总往城西那处灰墙院跑,王铁柱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昨夜我跟着瞧了眼,门房见他来连灯笼都不点,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
风卷着槐叶掠过他鼻尖,李云飞摸了摸腰间针囊。
白日里赵公子带医闹砸摊时,那股子仗势欺人的狠劲,倒比他爹当年被乱刀砍杀时的惨叫更刺耳朵。该揭开的旧事,或许就藏在那灰墙院里。
他翻下树时,夜行衣的黑布擦过粗糙的树皮。
药箱早留在客栈,此刻腰间只别着三寸长的细针,针尾缀着的红绒在夜色里像两星将熄的火。
赵府的围墙比他想得高些。
李云飞足尖点在墙砖缝隙,踏雪无痕的轻功提至三成,衣摆刚擦过墙沿的琉璃瓦,便听见墙内传来巡夜家丁的脚步声。
他缩成团贴在瓦当后,月光正好被云遮住,只留一片模糊的暗影。
刘三,你说那李郎中真能治咱们夫人的寒症?脚步声渐近,火把的光映得屋檐下的铜铃泛着冷光。
治个屁!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嗤笑,吴掌柜说了,那姓李的抢了咱们医馆生意,赵公子才让人去砸摊。
要真能治病,昨儿那瘫子能站起来?
李云飞的指甲掐进掌心。
白日里他用李氏金针救起王铁柱时,赵公子的脸白得像张纸——原来不是被骂羞的,是被惊的。
巡夜声渐远,他顺着房梁滑到后宅。
书房的窗纸透出昏黄的光,隐约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那李郎中的针术太扎眼,是赵公子的尖嗓子,前日在街头露了一手,现在满城都传李氏金针活死人。
活死人倒不至于,另一个声音沙哑如砂纸,但他若真进了武科,怕是要触了某些人的霉头。
李云飞贴在窗下,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青砖的闷响。
他指尖蘸了口水,轻轻捅破窗纸——吴德昌的胖脸挤在油灯前,油光映得他额角的汗珠子发亮,而上座的灰袍人用布巾蒙着半张脸,只露出鹰钩鼻。
大人的意思是...吴德昌搓着手,要做了那小子?
做不得。灰袍人摇了摇头,武科选拔是陛下亲点的,闹出人命动静太大。他端起茶盏,茶盖磕在瓷碗上发出脆响,但总要让他知道,有些路,不是谁都能走的。
李云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十年前灭门夜,父亲也是这样被有些路走不得的人围杀的。
他摸向针囊的手微微发抖,却又猛地攥紧——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他要抓条大鱼。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狗吠。
李云飞暗道不妙,刚要退开,便听见有贼!的惊呼。
两个持棍的护卫从拐角冲出来,月光照在他们腰间的铁牌上,竟是赵府私兵的标记。
喊什么!吴德昌的胖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还不快拿下!
李云飞不退反进,足尖点地跃上廊柱。
右边护卫的棍子带着风声砸来,他侧身避开,袖中银针如流星般射出——第一针封了左边护卫的哑门穴,第二针点中右边护卫的天池穴。
两人刚要喊出声,便眼一翻栽倒在地,连棍子都砸在自己脚背上。
你...你是...赵公子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茶案。
茶水泼在灰袍人身上,他猛地扯下蒙脸布,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
李云飞借着月光看清那张脸,心底突然窜起股寒意——这刀疤,与老仆临终前描述的灭门夜带头的杀手,竟有七分相似!
他没有犹豫,足尖在屋檐上一点,整个人如夜枭般掠向屋顶。
下方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赵公子的尖叫混着吴德昌的哭嚎,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
追!刀疤脸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云飞伏在屋脊后,望着下方乱作一团的赵府。
东跨院的角门虚掩着,门内透出的光比别处更暗,隐约能看见青石台阶下有半扇铁门——那是密室的入口。
看来,还有更大的鱼等着我去钓。他低笑一声,趁着护卫们撞开偏门的当口,施展踏雪无痕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客栈时,柳如烟的房间还亮着灯。
李云飞摸黑进了自己屋,借着月光展开从赵府书房顺来的半页纸。
上面的字迹被茶水晕开,却还能辨认出礼部张大人几个字——十年前武科选拔的主考官,正是张阁老。
原来如此。他将纸页塞进瓷枕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玉牌。
白日里王铁柱说的太医院老医正,赵公子背后的礼部大人,还有那道疤...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转成漩涡,搅得他太阳穴生疼。
李大哥?
窗外传来轻敲,柳如烟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凉。
李云飞拉开窗,见她抱着剑站在廊下,月白衫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倒真像个俊俏的小公子。
明日要过青石峡,她晃了晃腰间的玉佩,我借了马夫的地图,你看看这路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喧哗。
王铁柱带着七八个老兵站在院中央,为首的老卒捧着个红布包,见李云飞下楼便扑通跪下:李郎中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红布展开时,一卷泛黄的纸轴露了出来。
李云飞刚一触碰,便觉指尖发颤——纸轴边缘的焦痕,与他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牌上的火烧痕迹,如出一辙。
这是老周医正当年藏在太医院偏殿的,王铁柱抹了把泪,他说李家的针,该让后人知道。
李云飞展开卷轴,墨迹斑驳的字迹撞进眼里:李氏金针传自太宗朝,太医院录:显庆三年,李长庚以金针救太后,封忠武郎,赐玉牌...垂拱元年,李长庚参奏北境军饷贪墨案,阖家遇刺...
我父亲...李云飞的喉头发紧,他是被灭口的。
晨雾漫进客栈时,李云飞已背好药箱。
柳如烟牵着两匹马在门口等他,见他盯着卷轴发怔,便轻声道:该走了,再晚青石峡的日头要毒得人脱层皮。
李云飞将卷轴小心收进贴身的暗袋,抬头望向东方。
朝霞染得城楼像块烧红的铁,他摸了摸腰间的针囊,嘴角勾起抹冷笑——当年杀我全家的人,如今怕是要坐不住了。
走。他翻身上马,青骢马长嘶一声,蹄声敲碎满地晨露。
柳如烟跟在后面,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巡夜时听见的传闻:青石峡外有座废弃驿站,上个月镖队路过时,连人带马都没了踪影...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把话说出口。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前面的身影已融进渐亮的天光里,只留下一串马蹄印,向着京城方向,蜿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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