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日之夜,葬神渊。
北冥冰原的尽头,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横亘大地,黑雾翻涌,尸骨堆积如山。陆昭明立于渊口,年约二十,一袭白袍早已被血污浸透,高束的马尾被寒风吹散,脸上几道伤痕尚未结痂。他是昆仑门下最后的弟子。七日前,师门焚毁,长老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莫信天阙。”他不信宿命,只信手中之剑。今夜,他要踏入三界禁地——葬神渊,寻找那枚坠落的昆仑玉简。传闻中,它曾映出半道天阙令纹。
体内灵力已耗去七成,金丹境的修为在渊中被压制得近乎凡人。风中传来远古神魔的低吼,脚下的地面每十步便扭曲一次,景象错乱,幻影频现。他知道,一旦踏入,再无退路。
他抬脚迈入。
黑雾缠身,视线晃动。第三步,眼前浮现昆仑大殿火海冲天;第五步,师尊的剑刺入他胸口;第七步,他自己立于高台,亲手点燃宗门牌位。幻象逼真,他却咬破舌尖,血腥味冲入口腔,神志一清。剑尖点地,划出残缺的守心阵纹,青光微闪,幻影退散。
他继续前行。
三次跌倒,三次以剑拄地站起。衣袍早已与碎石和血痂黏连,右臂伤口裂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前方岩壁凹陷处,三具神尸盘坐成环,骨骼泛着幽蓝光泽,中央悬浮着一枚玉简,正是昆仑遗物。玉简表面覆着一层血膜,那是锁魂阵的结界。
他走到阵前,喘息粗重。
破阵需三滴精血,入阵眼方可解封。但他失血过多,若再放血,恐无力离去。身后风声渐弱,渊底死寂,唯有玉简微微发烫,似在催促。
他割开左手手腕,血珠缓缓渗出。第一滴落下,阵纹轻颤;第二滴,血膜出现裂痕;第三滴精准落入阵心,轰然一声,血膜崩碎,玉简飞出。
他伸手抓住。
就在触碰的瞬间,三具神尸残魂暴起,其中一具抬掌轰来。他来不及闪避,胸口重重受击,五脏移位,整个人倒飞数丈,后背撞上岩壁,喉头一甜,鲜血喷出。
玉简却被他死死攥在手中。
他蜷缩地上,呼吸艰难,经脉断裂三处,灵力无法凝聚。刚欲调息,却发现玉简在怀中越来越烫,仿佛有物欲破体而出。头顶岩层忽然震动,裂缝蔓延,一道青金光芒自天外坠落。
一片梧叶,直刺眉心。
他本能抬手阻拦,可叶片已没入皮肉,穿透识海。剧痛炸开,双眼暴睁,瞳孔如被烈火灼烧,视野一片赤红。他试图拔除,却发现那叶已融入眉心,化作一道九重同心圆纹,中央浮现出一株微小青梧虚影。
劫力自眉心炸开,贯穿四肢百骸。
他看见幻象——青梧树根缠绕魔神,枝干贯穿九重天阙,九道身影隐于云中,正悄然抽取某处光流。画面一闪即逝,头痛欲裂,意识几近溃散。
劫瞳首次运转,因果回溯被动触发。目光落在怀中玉简上,眼前景象骤变——他看见七日前,玉简最后接触之人,竟是九霄云阙的令符印记。那令符悬于半空,轻轻一触,玉简便坠入葬神渊。
他猛然回神,冷汗浸透衣背。
劫瞳仍在躁动,眉心滚烫,瞳孔深处九重圆纹缓缓旋转。他察觉异常,强行闭眼内视,试图将劫力压回眉心。可劫力如潮,每一次搏动都牵动识海剧痛。
更糟的是,天地生变。
葬神渊上空,雷云汇聚,青光冲天而起,持续三息,照亮整片北冥冰原。这等异象足以惊动三界高阶修士。远处天际,一道剑光破空而来,速度极快,约半柱香便可抵达此地。
他不能久留。
撕下衣袍塞入口中,咬紧牙关忍住呻吟。剑插进地面,借力撑起身体。每动一下,五脏如被撕裂。他将玉简贴身藏入肋下尚未愈合的伤口,以血肉掩盖其气息。随后拖着残躯,一寸一寸爬向岩壁深处的缝隙。
岩缝狭窄,仅容一人蜷缩。他背靠石壁,屏住呼吸,仅留一道缝隙紧盯渊口方向。
剑光越来越近。
他闭眼,强迫自己沉入识海,层层封印劫力。眉心九重圆纹渐渐静止,青梧虚影微弱闪烁。可就在他以为压制成功时,瞳孔中央的虚影忽地一震,一缕青金色光纹自眼中溢出,顺着面颊蔓延,形如叶脉。
劫力反噬开始,瞳孔边缘浮现出细密血纹。
他睁开眼,目光死死盯住渊口。剑光已在百里之外,速度未减。他心知,来者绝非善类。太虚天尊不会放过任何异动,尤其是来自葬神渊的劫力波动。
他动弹不得,灵力枯竭,伤势沉重,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可他不能死在这里。昆仑的真相尚未揭开,师门血案不能就此埋葬。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剑柄沾血,湿滑难握。他曾以此剑斩妖王、破幻阵、护同门。如今,它却几乎要从指间滑落。
他用力收紧手指。
青金色光纹再次从眼中溢出,沿着面颊爬向耳后。眉心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仿佛有物欲破体而出。他咬紧布条,喉咙里发出闷哼。
岩缝外,风声微动。
那道剑光停在了渊口。
片刻后,一道身影落下,黑袍猎猎,立于渊边俯视深渊。他并未立刻下来,而是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面玉镜。镜面微光流转,映出下方岩缝中的景象——一名重伤青年蜷缩其中,眉心泛着青金纹路,双目紧闭,手中紧握长剑。
黑袍人凝视镜中,低声开口:“青梧劫瞳……竟在此地觉醒。”
他收起玉镜,正要迈步下行。
就在此时,渊底岩缝中,陆昭明缓缓睁眼。
瞳孔中九重圆纹开始旋转,中央青梧虚影骤然明亮,一缕青金光纹自眼角滑落,如叶脉延伸至下颌。
他的手指,再次抓紧了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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