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割不开他的视线,因为左眼早已失明。灰雾凝成硬壳,贴在眼球表面,如同一层干涸的膜。他立于冰崖边缘,残剑深插冻土,右手五指蜷缩,掌心紧贴着那枚从海底裂隙中夺来的金珠。混沌珠正在发烫,震颤的频率与眉心跳动完全同步。
海底阵眼仍在偏移。他无需听,也不必看,剑柄第三次敲入岩缝,震动顺着掌骨传上,地脉的波动在经脉中回荡。三十六具傀儡狐影自紫黑乱流中跃出,爪牙撕风,围成半圆。它们的动作整齐得近乎诡异,每一步都精准踩在符纹亮起的刹那。
他未动。劫瞳九环却自行转动一圈,青梧虚影从中投下一缕紫光,直落剑尖。残剑嗡鸣,缺口处泛起微弱剑气。他明白,这是紫霄天第一次回应他——并非他驾驭它,而是它借用了他的躯壳。
远处冰峰的密殿中,白珩指尖紧掐血玉令。令上裂痕加深,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入鼎火。幽蓝火焰骤然腾起,三十六具狐影同时提速,扑杀而至。
陆昭明抬剑。
不是格挡,而是直刺。
紫光顺剑身蔓延,凝成一道细不可察的线,破空而出。第一具狐影头颅炸裂,第二具胸膛洞穿,第三具尚未跃起便已被斩为两截。剑气未断,继续前冲,割开海面,劈入乱流深处。一声闷响自海底传来,阵眼所在之处,一道裂缝轰然崩开。
他顺势跃下。
风雪被甩在头顶,身躯坠入冰冷海域。魔教长老从侧方扑来,双手结印,七道黑链缠上他的手臂与残剑。陆昭明反手将混沌珠收入怀中,左手猛掐右腕,逼出一滴劫力,滴落在眉心青梧虚影之上。
劫瞳九环逆向旋转。
紫光暴涨。
一道剑气自眉心激射而出,贯穿魔气黑链,直透长老心口。那人连哼都未哼一声,整个人瞬间炸成灰烬,残渣旋即被乱流卷走。
他落于海底。
脚下是古老的石台,刻满封印符纹。中央凹槽空荡——原本应安放青梧碎片的位置,只剩一圈焦痕。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混沌珠,珠体表面浮现出与石台相同的纹路,正缓缓同步。
这不是终点,而是钥匙。
唯有劫瞳之力,方能激活。
他盘膝而坐,将混沌珠置于掌心,双目闭合。劫瞳自行运转,九环缓缓转动,紫霄天层持续释放剑气余韵,护住周身。他开始引导劫力,一缕缕注入混沌珠。珠体金光渐盛,周围的符纹逐一亮起,又逐一崩解。
密殿之中,白珩脸色骤变。血玉令“啪”地裂为两半,鼎中火焰瞬间熄灭。他猛然起身,望向往生海方向:“他要解封了!”
可已来不及。
混沌珠吸收劫力达到临界,猛然一震,一道金光冲天而起,贯穿海面,直射云层。整片海域剧烈震荡,冰崖崩裂数十丈,远处山峰积雪倾泻如瀑。
陆昭明睁开双眼。
他什么也听不见。
世界安静得如同被抽空。双耳内似有烈火燃烧,却不是疼痛,而是彻底的麻木。他抬手轻触左眼,指尖触到坚硬如锁链之物,缠绕在眼眶外侧,冰冷刺骨。劫秽已然实体化,正顺着劫瞳蔓延而出。
但他看见了。
空中残留着紫霄剑气划过的轨迹,金色细线,仿佛刻入天地的符文。那些线条尚未消散,仍在微微震颤,映出某种规律——并非攻击轨迹,而是某种阵法的残影,与混沌珠表面的纹路遥相呼应。
他忽然明白。
紫霄天不止能杀敌,更能“显道”。
它将混沌珠的运行法则,具象化呈现。
他试图站起,膝盖一软,单膝跪地。残剑仍在身侧,剑身紫光已褪,唯缺口处留有一抹暗痕。他伸手去握,指尖刚触剑柄,海底石台骤然剧烈震动。
新的符纹开始亮起。
不是封印,而是召唤。
混沌珠在他掌心疯狂震颤,似欲挣脱,又似在回应某种远古的呼唤。金光扭曲,形成模糊漩涡,隐约有声欲从中传出——他虽听不见,却能感知那波动正猛烈撞击他的识海。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痛感让他清醒一瞬。他知道不能再留,可若此时放手,封印或将反噬,整片往生海都会塌陷。他只能带着它走,哪怕这珠子正在吞噬他的劫力。
他以残剑撑地,缓缓起身。风雪重新落下,打在脸上,他已感觉不到冷。左眼外的锁链随呼吸轻微晃动,每一次摆动都在识海掀起血色波纹。他抬头,望向岸边。
一道身影伫立在百丈外的冰岩之上,披着星纹长袍,袖手而立。
那是萧寒弈留下的星纹印记,仍在。
印记微微发亮,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他没有理会。
转身,一步踏出海底。
每走一步,脚下冰层便裂开一道缝隙。混沌珠紧贴胸口,如同烧红的铁块。他不知它接下来将引发何等变故,但他清楚,自己已无退路。
星牢深处,星璇立于碎裂的符阵中央。她脚边是断裂的星纹锁链,墙上镜面映出往生海的画面——那个曾跪下又站起的白衣身影,正一步步走出海域,掌心金光与眉心青光交相辉映。
她抬起手,指尖轻触镜面。
画面中的风雪,竟短暂静止了一瞬。
她低声说道:“你看见的,不只是剑气吧?”
镜中,陆昭明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言语。
只是将残剑换到左手,右手更紧地攥住了混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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