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普度尊者的佛光彻底散去,天地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暖意。地底深处,只剩下幽河黑水缓缓流动的声音,像是一条沉睡巨兽的呼吸,在黑暗中低沉回荡。
陈玄风坐在岩台上,右臂的魔纹还在微微发烫,像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烙铁,灼烧着皮肉,也灼烧着神魂。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玄霜剑横放在膝盖上,剑身残留的黑炎一缕缕缩回右臂,钻进皮肤深处,像是归巢的蛇——冰冷、沉默、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归属感。
他知道,这力量不属于他,却已与他血脉相连。
赵火炉蹲在锅边,那口破旧铜锅底下,裂缝又宽了半寸。金焰跳得越来越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往锅底塞了根枯枝,火苗“噗”地一声晃了晃,勉强续上一口气。热气蒸腾起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映出几分执拗。
“还能撑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只要别让我现在撒手。”
王凌峰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右臂的黑气仍在经脉里游走,像毒蛇在骨头缝里爬,每一次蠕动都带来针扎般的痛楚。他低头看着双股剑,寒光那柄插在身侧,暖玉那柄横在腿上,剑尖轻轻点着地面,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声音很规律,像是某种节拍,又像是心跳。
忽然,剑尖顿住。
寒光剑嗡地一震,剑身微鸣,像是听到了什么遥远的召唤。王凌峰眉头一皱,眉心那道剑形胎记突然亮了一下,淡银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他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握紧剑柄,指节泛白。
“怎么了?”陈玄风抬眼,目光如刀。
“地底……有动静。”王凌峰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融入水流声,“不是煞气,也不是水流。是……心跳。”
“心跳?”楚河坐在角落,右手焦黑如炭,左手捏着一枚骰子碎片,闻言缓缓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猩红的因果线,“这地方埋过多少人?残魂搏动也算常见。”
“不是残魂。”王凌峰摇头,眼神坚定,“是活的,或者……被当成活的在养着。”
孟小九撑着招魂幡缓缓站起,阴阳瞳扫向地面,瞳孔一缩一放,像是在调焦。她额角渗出冷汗,低声呢喃:“地脉太乱,煞气盖住了灵觉……但我能感觉到……下面有东西,被钉住了。九个点,呈北斗倒悬之阵,魂不入冥,魄不归阴。”
陈玄风没再问,直接催动破妄之瞳。左眼金红异色一闪,瞳孔深处似有火焰燃起,视线穿透层层岩层,直插地底三千丈。他的脸色渐渐变了,嘴唇抿成一条线。
“九具尸体。”他低声说,声音冷得像冰,“王家侍卫的制式铠甲,胸口各插着一枚卍字钉,钉尾连着丝线,往地脉深处延伸。”
“卍字钉?”楚河猛地抬头,眼中血光暴涨,“那是佛门锁魂的阴毒手段!专用来抽魂炼魄,维持阵法运转,早已被列为禁术!谁敢用?!”
“不止是抽魂。”陈玄风眯眼,破妄之瞳看得更清,“那丝线在搏动,像血管。它们……还在‘喂’什么东西。不是吸取,是供养。”
王凌峰猛地站起身,双股剑同时出鞘半寸,剑鸣声骤然拔高,清越如龙吟,又似警铃撕裂寂静。
“带路。”他盯着陈玄风,目光如剑。
陈玄风没动,只是看着他:“你确定要挖?挖出来,可能就是你爹当年失踪的真相——也可能,是你王家覆灭的根源。”
王凌峰的手在剑柄上收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响。他没说话,只是把暖玉剑往地上一插,寒光剑横在胸前,剑尖指向陈玄风刚才看的位置。
“带路。”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比之前更低,却更重,像山岳压来。
陈玄风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玄霜剑点地,一步步走向那片岩层。走到位置,他抬手,右臂魔纹一震,黑炎顺着剑身涌出,贴着地面烧出一圈符纹,古老而扭曲,像是某种失传的禁咒。
“退后。”他说。
黑炎一卷,轰然炸开!岩层崩裂,碎石四溅,尘烟弥漫。一个深坑出现在众人面前,底下是层层叠叠的尸骸,整齐排列,面朝上,双眼闭合,脸上没有痛苦,甚至带着安详的微笑,像是安眠于梦中。
可胸口那枚卍字钉,漆黑如墨,钉尾缠着淡金色的丝线,正一抽一抽地搏动,像心脏。
“这是……养阵?”赵火炉瞪大眼睛,声音发颤,“把活人钉死,当阵眼用?用人命做养料?!”
“不是活人。”楚河蹲下,用骰子碎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根丝线,指尖传来一阵诡异的温热,仿佛触到了跳动的脉搏,“他们早就死了,但魂被钉在肉身里,被迫维持‘活着’的状态。这种手法……只有佛门高层才敢用,而且必须借助幽冥之力逆改轮回。”
王凌峰一步步走下坑,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心上。他站在第一具尸体前,低头看着那张脸,瞳孔猛地一缩。
“李叔……”他声音哑了,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
那是个中年男子,左耳缺了一角,是王家老侍卫的标志。王凌峰记得他,小时候练剑跌倒,是他扶着自己站稳;父亲失踪那夜,是他背着自己冲出火海。
他伸手,想碰那张脸,可手指在半空停住——怕惊扰了这份虚假的安详,更怕唤醒那不该醒的东西。
就在这时,寒光剑突然鸣响,剑身剧烈震颤,像是在警告。
王凌峰低头看剑,剑尖正对着尸体胸口的卍字钉,微微发抖,仿佛感应到了某种邪恶的存在。
“它……在动。”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陈玄风也跳下坑,破妄之瞳锁定钉子。他看到,那枚卍字钉内部,有一丝极细的黑气在游走,像是活物,又像是一缕被封印的怨念,在钉中缓缓旋转,汲取魂力。
“钉子里有东西。”他说,“不是单纯的佛器,是活炼的邪物。它在吸魂,也在……传递信息。”
“传给谁?”孟小九站在坑边,招魂幡微微晃动,幡面上的符文忽明忽暗。
“普度。”楚河站起身,脸色难看,“我刚才用骰子碎片测了丝线源头,因果链直指他袖中佛国虚影。这些尸体,是他的备用‘耳目’。他在监视我们,也在等我们挖开这里。”
王凌峰没说话,只是缓缓跪下,单膝着地,寒光剑插在身前,剑尖垂地。
下一瞬,剑鸣声变了。
不再是警戒的高音,而是一种低沉的、近乎悲鸣的震荡,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怒吼。
他眉心的剑形胎记再次亮起,比刚才更亮,银光流转,仿佛有古老的剑意苏醒。双股剑同时震颤,剑身共鸣,寒光与暖玉之间,一道银线般的光痕浮现,缓缓划过地面,直指最深处那具尸体。
那具尸体,胸口的卍字钉比其他的大了一圈,钉尾的丝线也更粗,搏动频率更快,几乎与王凌峰的心跳同步。
“那里……还有东西。”王凌峰抬头,声音沙哑,“不止是尸体,下面……有活物。”
陈玄风皱眉:“你这剑,什么时候能感知善恶了?”
“不是感知善恶。”王凌峰声音低沉,“是感知‘被扭曲的生命’。斩道剑术……刚才自己动了。”
“自己动了?”赵火炉瞪眼,“剑还能自己长脑子?”
“斩道剑,本就是为斩断虚妄而生。”王凌峰盯着那道银线,眼中闪过决绝,“它感知到,下面的东西,不该存在——它违背了天道,也亵渎了生死。”
孟小九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钉子……不该存在。”
“什么意思?”陈玄风问。
“幽冥界的规则里,魂归地府,肉身入土。可这些尸体,魂被钉在肉身里,既不算死,也不算活。它们的存在,违背了轮回。”她盯着那枚大号卍字钉,鼻翼微动,“而且……我闻到了一股味道。”
“什么味?”
“香灰味。”她皱眉,“像是……孟婆汤洒出来的味道。”
众人一静。
楚河猛地抬头,眼中血光暴涨:“佛门在用孟婆汤改命?篡改生死簿?!”
“不可能。”孟小九摇头,声音发冷,“孟婆汤是幽冥至宝,外人根本拿不到。除非……”
“除非他们抓了孟婆的人。”陈玄风接上,目光森寒。
王凌峰没再听下去。他缓缓站起身,寒光剑拔出,剑尖指向那具大号尸体下方的岩层。
“我要挖。”他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等等。”陈玄风伸手拦住,“下面的东西,可能是诱饵。普度退走得太干净,没理由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我知道是诱饵。”王凌峰看着他,眼神如刀,“可他们用了我王家的人,用我父亲的旧部,当阵眼,当耳目,当养料。我不挖,我这辈子都别想再握剑——哪怕握住了,也是耻辱。”
他剑尖一挑,寒光剑猛地刺入岩层。
“轰——!”
地底震动,黑气从裂缝中喷出,带着一股腐臭的香灰味,令人作呕。岩层崩裂,露出一个深洞,洞底,赫然是一具盘坐的枯骨,双手合十,头顶悬浮着一枚巨大的卍字钉,钉子内部,隐约有张人脸在挣扎,嘴巴开合,无声呐喊。
“那是……王家先祖的坐化像!”楚河惊呼,脸色剧变,“传说中镇守祖陵的第七代家主!他明明已入轮回,怎么会在这里?!”
王凌峰瞳孔一缩,全身血液仿佛凝固。
寒光剑鸣声骤然拔高,像是在怒吼,又像是在哀嚎。
他一步踏下,剑尖直指枯骨眉心,杀意沸腾。
就在这时,那枚卍字钉突然转动,钉面朝上,露出背面刻着的一行小字: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魂,已归位。”
空气凝固。
王凌峰的手僵在半空。
陈玄风瞳孔骤缩:“九千九百九十九……他们在凑整数?!”
孟小九声音发抖:“这不是结束……这是开始。”
赵火炉喃喃:“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们了?”
寒光剑缓缓垂下,剑尖滴落一滴血——不知是谁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唯有那枚卍字钉,静静悬浮,像一只睁开的眼睛,冷冷注视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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