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王凌峰的手指离剑柄还差半寸,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顺着岩壁滑坐下去。血从右肩的窟窿里往外涌,一滴一滴砸在断裂的双股剑上,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热铁遇雪——那声音微弱却刺耳,在这地脉裂隙中回荡如钟鸣残响。
他想抬手,可手臂刚动,剧痛便如毒蛇噬心,整条右臂几乎废了。视野开始模糊,意识像风中的残烛,忽明忽暗。他看见陈玄风蹲着,左手悬在半空,原本是想扶他一把。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王凌峰肩膀的刹那,陈玄风左眼猛地一炸。
不是疼,是烧。
一股滚烫的劲从眼底直冲脑门,仿佛有人拿烙铁贴在他瞳孔上,生生把一层蒙了几辈子的雾给烫穿了。他的呼吸骤然停住,肌肉绷紧如弓弦,整个人僵在原地,唯有那只左眼,在黑暗中泛起金红光芒,宛如熔铜灌入眼眶。
他抬手捂眼,指缝间却透出光来,炽烈得如同地心之火穿透皮肉,在血管里奔流不息。那光不散,反而越燃越盛,像是沉睡千年的火焰终于找到了宿主。
视野变了。
不再是昏暗的地脉裂隙、崩塌的佛国残影、燃烧的黑焰——这些东西还在,但全成了“表皮”。他看到的,是底下那一层又一层的“线”。
无数细密如蛛网的能量丝线纵横交错,贯穿天地,连接生死。它们缠绕着魂魄、牵引着命运、编织着因果。而这一切,在破妄之瞳开启的瞬间,尽数暴露于他眼前。
普度尊者的残魂挂在深渊边缘,黑焰缠身,嘴里还在念:“反抗者终成养料……”
可陈玄风眼里,那根本不是人,是一团用佛经碎片缝起来的怨气,七零八落,线头外露,每一根都连着地底某块枯骨的执念。它说话时,那些线就抖,像风里的破布条,随时会断。
再看燃灯分身。
这家伙正靠在石柱上,金色袈裟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血管,像树根一样往岩壁里钻,试图稳住身形。可陈玄风一眼就钉死了它的核心——胸口位置,嵌着一块玉珏。
残的。
缺了个角。
但那纹路,他认得。
楚河藏在酒葫芦里的生死簿碎片,是这个纹。赵火炉锅底发烫时浮现的阵图虚影,也是这个纹。就连刚才古战场残影里,陈家先祖剑身上闪过的“真我”二字,边框刻的,还是这个纹!
三块碎片,同源。
而眼前这块,是钥匙。
他慢慢松开捂眼的手,金红瞳孔彻底睁开,不再闪,不再颤,就这么盯着那枚玉珏,像是看穿了千年的局。
原来你们怕的不是剑。
是眼睛。
能看穿你们把“度化”说成慈悲,把吞噬说成救赎的眼睛。
他缓缓站起身,玄霜剑仍在鞘中,但他已经不需要拔了。剑横在胸前,瞳光落在剑面,映出三重影子——
一个是他前世,站在佛魔交界处,双手染血,却被天道抹杀,理由是“不合规矩”;
那时他不过是要问一句:“为何凡人不能修真我之道?”便被九雷轰顶,神魂俱碎,碑文刻下“逆道者诛”。
一个是他先祖,持剑立于北原雪中,身后百万残魂齐吼“真我”,却被佛光镇压,碑文刻着“逆贼”;
那一战,天地变色,山河倒流,最终只留下一座冰封万人冢,和一句无人敢提的传说。
最后一个,是现在的他,灰布短打,左眼金红,右臂魔纹隐隐发烫,脚下是王凌峰的血,头顶是燃灯分身的黑气。
三重影子叠在一起,忽然不动了。
然后,同时开口。
“不欺。”
声音不大,却像钟撞。
地脉震了一下。
裂隙深处传来低沉嗡鸣,仿佛某种古老的存在被惊醒。岩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又逐一熄灭,像是在回应这一声“不欺”。
燃灯分身猛地抬头,黑色血管骤然收紧,胸口玉珏嗡鸣,像是被什么刺中了。它第一次显出慌乱——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惧意,没能逃过陈玄风的瞳。
普度尊者的残魂也停了咒语,那团缝合的怨气剧烈抖动,线头一根根崩断,像是承受不住某种频率的共振。
陈玄风没动。
他只是看着。
破妄之瞳全开,不再依赖谁的战意,不再需要谁的牺牲,也不再靠前世记忆拼凑真相。他现在看到的,是“本来”。
佛不是佛,魔不是魔。
所谓正邪,不过是强者给弱者戴的枷锁。
而“真我之道”,从来不是争个高低,而是——
我不信你嘴里的道理,我只信我亲眼看见的真相。
他轻声说:“你们布这局,用九千九百九十九魂炼阵,用补天石碎片封印地脉,甚至造个假阎罗王替真主掌轮回……可你们漏了一点。”
燃灯分身的嘴角抽了抽,第一次露出僵硬之外的表情。
“你们忘了。”陈玄风抬起右手,轻轻抚过玄霜剑鞘,“人间烟火,最伤伪神。”
话音落,地脉深处传来一阵震动。
不是来自燃灯分身,也不是来自深渊。
是那枚玉珏,在响。
微弱,但清晰,像是在回应什么。
赵火炉的锅?楚河的碎片?还是先祖留下的阵图?
陈玄风不知道。
但他知道,三块碎片,快聚了。
燃灯分身开始后退,黑色血管迅速从岩壁剥离,想要遁入更深的地底。可它动得越快,胸口玉珏的嗡鸣就越急,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频率,无法挣脱。
普度尊者的残魂终于撑不住了。
最后一根缝合线断裂,整团怨气散开,化作灰烬飘进黑焰。临消散前,它挤出最后一句:“你……也会被吞噬……”
陈玄风没理它。
他只看着燃灯分身,看着那枚玉珏,看着那些试图掩盖真相的“线”一根根绷紧、发颤。
王凌峰靠在岩壁上,意识模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陈玄风低头看了他一眼,左手一挥,玄霜剑气凝成薄纱,覆在他心口,压住溃散的精血。
“睡吧。”他说,“接下来,我来。”
燃灯分身终于完成重组,黑色血管缩回体内,袈裟无风自动,试图恢复那副悲悯众生的姿态。
可陈玄风看得清楚——它的左手在抖。
不是怕他,是怕那枚玉珏。
怕它被看穿,怕它被取下,怕它被拼完整。
怕“真我”重现人间。
陈玄风往前走了一步。
玄霜剑仍在鞘中。
但他每走一步,地脉的震动就强一分。
那些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的光丝,原本隐晦难察,此刻竟纷纷转向,齐齐指向燃灯分身胸口的玉珏。
像朝圣。
也像审判。
燃灯分身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带着笑意:“施主与我佛有缘。”
陈玄风笑了。
笑得挺实在,像街边摊主听见顾客说“再来一串”。
“你这套话术,”他说,“我五岁就听腻了。”
话音未落,左眼金红骤亮。
破妄之瞳,锁定核心。
燃灯分身胸口玉珏猛地一震,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一道道金色裂痕蔓延开来,伴随着低沉的嗡鸣,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陈玄风没出手。
他只是站着,剑横胸前,目光如刀。
可那枚玉珏,已经开始自行脱落。
一片碎屑落下,打着旋儿坠入深渊,还未落地,已在空中化为齑粉。
第二片紧随其后。
第三片……
燃灯分身终于变了脸色,那张始终挂着慈悲微笑的脸,第一次扭曲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恐惧。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唤醒‘原初之视’?那是禁忌之瞳,早已被封印万年!”
陈玄风淡淡道:“封印?你说的是用谎言织成的茧吗?”
他抬起手,不是去夺玉珏,而是轻轻一招。
远处,王凌峰腰间挂着的一枚旧铜钱突然震颤起来,竟自行飞出,悬浮于空中。
与此同时,赵火炉埋在灶底的铁锅微微发红,楚河酒葫芦中的碎片轻轻跳动,北原战场上那座冰封墓碑上的刻痕,也在风雪中泛起微光。
三处呼应,四方共鸣。
天地之间,某种沉寂已久的秩序,正在缓缓苏醒。
陈玄风望着燃灯分身,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你以为你在布局,其实你只是棋盘上的一步死子。
你以为你在度化众生,其实你才是被规则豢养的囚徒。
而现在——”
他向前踏出最后一步,脚踩大地,声震九幽:
“我要让这世间,再无‘伪神’立言之地。”
地脉轰鸣,玉珏崩解。
一道金红光芒自裂隙中冲天而起,撕开千年阴霾。
真正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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