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玄霜剑尖刚点地,三声轻响便顺着岩层传上来——不是幻觉,是实打实的震动,像是有人用指节在敲铁皮罐头。
陈玄风没动,耳朵贴着地面,手腕一抖,剑刃划出半圈弧线,尘灰如雪般扬起,在昏暗中旋舞。热浪扑面,熔岩池底的黑水还在翻滚,气泡炸裂的声音如同低语,呢喃着远古的诅咒。但那声音确实来自正下方,沉稳、规律,带着某种诡异的节奏,仿佛某种活物在地心深处轻轻叩门。
他屏住呼吸,右臂上的魔纹忽然一跳,像有根烧红的针从皮下刺入骨髓。这不是错觉,而是血脉深处的共鸣,是自出生起就烙印在他灵魂里的警示。他咬牙,翻身跃入裂口,落得干脆,靴底踩碎了一片凝固的黑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底下比想象中宽敞,石壁泛着暗红光,像被血浸透又晾干的老墙,每一道褶皱都似在诉说一段被掩埋的历史。空气里一股铁锈味混着香灰气,呛人,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矛盾得令人不安。他右臂魔纹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又像是在警告——这里不该来,来了就得付出代价。
往前走了十几步,脚下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质地温润,与周遭粗粝岩层格格不入。低头一看——半截白玉莲台嵌在地缝里,雕工精细,莲花瓣层层叠叠,却残缺不全,中央空空如也,只余一道深深的凹痕,仿佛曾供奉着某种至高之物。
“舍利呢?”他低声问,声音在空旷的岩穴中回荡,竟引来几声轻微的回音,像是有人在远处冷笑。
话音未落,前方岩壁渗出血丝,一滴、两滴,缓慢而坚定,慢慢聚成一道竖线,如同天幕被无形之手撕开。接着,人影浮现。
是个老头,穿着破烂的陈家族袍,衣襟破碎,露出枯瘦的胸膛。胸口插着半截金色符纸,上面画着扭曲的卍字,边缘焦黑,似被烈火灼烧过。他双手捧着一枚佛骨舍利,通体乳白,却隐隐透出暗金纹路,宛如血管搏动。他闭着眼,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出来的,每一道都写着不甘,写满了压抑了百年的怒火与悲怆。
“先祖?”陈玄风试探着上前一步,脚步极轻,生怕惊扰了这诡异的幻象。
老头猛地睁眼,瞳孔浑浊,布满血丝,却直勾勾盯着他,目光穿透时空,仿佛早已等了他三百年。
“你来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骨头,但语气平静得诡异,没有愤怒,没有惊喜,只有一种近乎宿命的确认。
“你是谁派来的?佛门?还是……我自己人?”
陈玄风心头一震。他自己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陈家内部还有分裂?
“我是陈玄风,北原陈氏第七代嫡系。”他毫不犹豫,抽出短刃在掌心一划,鲜血涌出,滴落在地,“血脉可验。”
血珠落地瞬间,老头眼神变了。那股怀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悲凉的确认,仿佛看到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归来,却又知其将赴死局。
“果然是你。”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舍利,指尖轻轻摩挲那冰冷的表面,“它等你很久了。”
“它是啥?你们到底在守什么?”陈玄风盯着那舍利,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仿佛那东西本该属于他。
老头没答,反而问:“你知道咱们陈家为什么能在北原活三百多年吗?靠阵法?靠祖祠地脉?”
“难道不是?”
“错。”老头冷笑,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是拿命换的。九代人,每一代抽三成气运,养一个‘眼’。”
“啥眼?”
“伪天道之眼。”老头咳出一口浓稠的黑血,声音却愈发清晰,“佛门说那是‘佛心照世’,能镇邪祟、护苍生,其实是个吃人的窟窿。他们用血咒把咱们家绑在祭坛上,一代代吸,像抽井水一样,永不枯竭。”
陈玄风眉头一跳,寒意从脊背窜上后脑:“所以你们被度化,不是超脱,是放血?”
“聪明。”老头抬手,将舍利对准他眉心,那东西竟微微颤动,似在呼应,“但这东西本来不该归他们。它是钥匙,也是刀——能打开阵眼,也能斩断因果链。”
“你要我接?”
“你不接,就没人能破那个局。”老头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开始虚化,像是随时会散去,“记住,血誓一旦激活,就得有人死才能收场。”
陈玄风没犹豫,直接把额头撞上去。
舍利触肤即融,像块烧红的铁塞进脑门。剧痛炸开,左眼金红异色瞬间暴涨,视野里全是断裂的红线,密密麻麻缠着一座看不见的塔,塔身遍布符文,每一笔都浸染着陈家先祖的血。
记忆洪流冲进来——
百年前,祖祠地底,阴云蔽日,雷声闷响。一群僧人围阵念经,手中佛珠串串滴血,口中诵着《往生咒》,却字字带煞。族老跪在中央,胸口插着同样的禁符,脸上竟挂着诡异的笑:“只要后代不醒,这债……就永远算不到他们头上。”
画面一闪,变成他父亲被锁在铜殿里,双眼失神,身上缠满符箓,嘴里喃喃:“放下执念,即是解脱。”可那声音颤抖,分明是被迫诵念。
再一转,是他十六岁觉醒那天,天空裂开一道缝,血月当空,有人在他耳边说:“你本该死在上一世,现在回来,是为了还债。”
“放屁!”他怒吼一声,硬生生从记忆漩涡里挣出来,冷汗湿透后背,心脏狂跳如擂鼓。
老头已经快散了,身体像沙雕遇水,一点点往下塌,只剩一双眼睛还亮着,死死盯着他。
“诀……在哪?”
“不用找。”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牙,笑容竟有几分欣慰,“它认血。”
话音落下,玄霜剑突然自己飞出,嗡鸣如龙吟,剑柄撞进他手里,剑锋震颤不止,仿佛也感知到了那即将降临的风暴。
下一秒,剑尖自动点向石壁,开始疯狂刻字。
不是一笔一划写,而是像疯了一样横冲直撞,划出无数交错线条。那些纹路越连越密,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符阵,中心写着四个古篆——破阵诀。
整座深渊都在震。
岩壁裂开细缝,灰尘簌簌落下,远处传来低沉佛号,越来越近,带着压迫人心的威压,仿佛十八层地狱的门正在缓缓开启。
陈玄风顾不上看,赶紧闭眼,把整个符阵烙进识海。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针扎进脑子,疼得他冷汗直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没松手。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陈家三代的牺牲都将化为乌有。
最后一笔完成时,玄霜剑“当”地一声掉在地上,剑身黯淡,仿佛耗尽了灵性。
符阵亮了,红光映得四壁通明,宛如血海倒灌。
老头只剩个轮廓,站在光里,轻轻叹了口气:“去吧。别让他们……再替你死了。”
说完,整个人化作灰烬,随风散了,连衣角都没留下。
舍利消失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掌印,像是谁临走前按下的告别,温热尚存。
陈玄风喘着粗气捡起剑,刚想后退几步,头顶猛然炸响。
轰!
整片岩顶崩塌,碎石如雨砸下。一道白影踏空而降,袈裟猎猎,手中九环锡杖悬空不响,正是普度尊者。他面容慈悲,眼神却冷如寒潭,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待渡的亡魂。
他身后十八道虚影列阵排开,皆披金甲,手持法器,目光冰冷,正是传说中的“十八罗汉化身”,每一位都曾镇压一方邪魔,如今齐聚于此,只为灭口。
“施主。”普度尊者合十,声音慈悲如佛音灌耳,“此物非你能持,交出来,贫僧许你轮回善道。”
“轮回?”陈玄风抹了把嘴角血迹,笑了,满嘴血牙在红光中显得狰狞,“你们上次说这话的时候,我爷还没埋进地底呢。”
玄霜剑横在胸前,剑身微颤,像是也在骂人。
普度尊者不动声色:“你已受舍利污染,神识混乱,不如放下执念。”
“执念?”他啐了一口,血沫溅在石上,“你们抽我家九代气运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执念?把我爸弄成木头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业障?现在装什么大尾巴佛?”
十八罗汉虚影齐动,佛光凝聚成网,如天罗地网般缓缓压下,空气中弥漫着梵音低诵,试图侵蚀他的意志。
陈玄风左眼金红闪烁不定,眉心那道血痕还在渗血,顺着鼻梁流下来,滴在剑刃上。
剑身一震,发出低鸣,仿佛饮血后复苏。
他知道撑不了多久。这地方太窄,没退路,对方又是冲着灭口来的,绝不会留活口。
但他不能退。
破阵诀刚到手,血誓才启动,现在跑,等于把所有人的命都扔进火堆——先祖的魂,父亲的命,族人的血,全都白流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剑尖插进地面,借力站直,哪怕双腿在抖,脊梁也不能弯。
“来啊。”他咧嘴一笑,眼中金红与血光交织,“让我看看你们这些秃驴,到底有几个胆子敢下来送死!”
普度尊者眼神一冷,抬手结印,指尖金光流转,结出“金刚伏魔印”。
佛光骤然暴涨,十八罗汉同时睁眼,掌中法器齐指中央,梵音如雷,天地变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玄风忽然觉得右臂一热。
魔纹动了。
不是反抗,是呼应。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古老的东西,正从地底深处缓缓苏醒——那不是佛门之力,也不是陈家血脉,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暴戾的存在,仿佛沉睡了千年,只为等这一刻。
他瞳孔一缩,心中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难道……真正的“眼”,从来就不在天上,而在地下?
而他,正是那个被选中来睁开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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