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导梦2000
重来一次，我考北影（旧版）

第一章重生

头疼，像被钝器狠狠凿过太阳穴，闷闷地嗡嗡响。

还有一种虚脱般的乏力，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缠裹着肌肉，沉甸甸地往下坠。

陈诺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好几下，才勉强对焦。

头顶是泛黄的天花板，老式的吸顶灯边缘结着蛛网，灯罩裂了条缝。空气里一股散不掉的潮气，混杂着劣质烟草和隔夜饭菜的味道，不太好闻。

陌生的环境。

他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粗糙的廉价床单摩擦着皮肤。环顾四周，房间逼仄，一张硬板床，一个掉漆的书桌，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看不清是谁。书桌上堆着几本翻烂了的《大众电影》、《演员自我修养》，还有一堆写满笔记的废纸。

窗户外头，传来模糊的自行车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还有……一首旋律熟悉的歌？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是《两只蝴蝶》。庞龙。烂大街了。

陈诺下意识去摸口袋，想找手机，指尖却只碰到粗糙的布料。他低头，身上穿着一套洗得发白、款式土气的蓝色运动校服，胸前还印着模糊的“江城一中”字样。

这不是他的衣服。

心脏猛地一跳，某种荒谬的预感攫住他。他踉跄着扑到书桌前，胡乱扒开那些书本杂物，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硬壳的方块。

一面小镜子。

他抓起来，镜面映出一张脸。

十七八岁的年纪，瘦，脸色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眉眼倒是清秀，只是此刻写满了惊惶和未散的疲惫，嘴唇干得起皮。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倔强地翘着。

这不是他的脸。

至少，不是他用了三十多年、眉心总有道褶子的那张脸。

镜子里的人，眼神陌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被生活彻底磨砺过的清澈，尽管此刻这清澈被恐慌覆盖。

哐当——

镜子脱手掉在桌上，没碎，转了几个圈。

陈诺扶着桌沿，手指冰凉，呼吸急促起来。他猛地转身，视线扫过桌角一份皱巴巴的报纸，一把抓过来。

《江城日报》。日期：2000年3月12日。

娱乐版块头条标题：“国际导演李安携《卧虎藏龙》角逐奥斯卡，华语电影能否迎来新纪元？”

下面一小块豆腐干文章：“艺考热持续，北电中戏报名人数再创新高，录取比例百里挑一。”

2000年……奥斯卡……《卧虎藏龙》……北电……

零碎的信息像炸开的弹片，疯狂涌入脑海，撞击着某段尘封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洪流。

剧烈的头疼再次袭来，他闷哼一声，捂住额头，无数不属于他的画面、声音、情绪碎片奔涌肆虐。

艺考。面试。考官冷漠的脸。落榜。父母的叹息。同学的窃窃私语。复读班的压抑。还有……无尽的，对某个光影世界的渴望与绝望。

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将他吞没。

他叫陈诺。十七岁。江城一中高三学生。一个痴迷电影、却连续两年在艺考面试环节折戟沉沙的……复读生。

而自己……

陈诺（另一个）靠在冰冷的桌边，闭上眼，感受着心脏一下下沉重又陌生的跳动。

自己是谁？是那个在2023年的片场，熬了无数个大夜、为了一个三流网剧的副导演职位拼得胃出血、最后栽倒在监视器旁的……倒霉鬼？

所以……这是……

门外传来钥匙捅锁孔的哗啦声，打断了他的混乱思绪。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同样土气、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端着个铝制饭盒走进来，看到他站着，愣了一下，随即眉头习惯性地皱起，带着一种被生活长期磋磨出的不耐与忧虑。

“醒了？醒了就吃饭。”她把饭盒“哐”一下放在桌上，声音干巴巴的，“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就知道搞那些没用的！这次没考上，认命了吧？老老实实回学校刷题，最后几个月冲个二本……”

女人絮絮叨叨，内容乏善可陈，无非是重复了无数次的“现实点”、“别做梦”。

陈诺沉默地看着她，属于原主的情绪泛起细微的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来自三十多岁灵魂的隔阂与平静。

他没应声，目光越过女人，落在门口。

一个中年男人也走了进来，同样一脸苦相，手里捏着张纸，抖得哗哗响，像是攥着多大的罪证。

“你看看！你看看！”男人把那张纸几乎戳到陈诺眼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居委会刘姨好心给你介绍个学徒工，学修车！管饭！一个月还有一百二！你倒好，给人撅回去！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电影明星？大导演？啊？！”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脸上。

“连续两年了！北京、上海！钱花了多少？屁都没捞着一个！家里什么条件你不清楚？脸都被你丢尽了！”

修车。学徒。一百二。

陈诺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这双骨节分明、却略显苍白的手上。这双手，曾经在另一个时空，摸过胶片，握过对讲机，在剪辑台上熬过无数个凌晨。

而现在……

他抬起眼，看着面前激动得脸色发红的父亲，又看了看旁边沉默收拾着房间、却竖着耳朵的母亲。

房间里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焦虑，以及对不肖子女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属于少年陈诺的惶恐和不甘在胸腔里微弱地跳动，却被更强大的、属于重生者的冷静死死压住。

他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刚承受了巨大冲击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说完了吗？”

父母都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往常这种时候，他要么激烈顶撞，要么缩着脖子一言不发地挨骂。

陈诺没看他们，转身，走到那张掉漆的书桌前，蹲下身，在最底下那个塞满了废纸和草稿的抽屉里翻找。

指甲盖蹭满了灰。

父母对视一眼，脸上的怒意变成了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这孩子，不太对劲。

终于，陈诺的手指触到了一叠相对平整的纸张。

他把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份崭新的、印刷清晰的报名表。表格最上方，印着一行醒目的黑色宋体字——北京电影学院2000年招生考试报名表。

专业方向：导演系。

他拿着那份表格，站起身，轻轻抖了抖上面的灰，然后，把它放在了桌上，饭盒旁边。

动作很轻，却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落了地。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父母惊愕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逼仄的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上。

“二本，修车，都没意思。”

“重来一次，我考这个。”

“导演系。”

屋里死寂了几秒。

母亲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父亲的眼睛猛地瞪圆，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荒谬的笑话，嘴唇哆嗦着，像是想骂，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脸憋得通红。

窗外，《两只蝴蝶》的旋律终于飘远了。

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那份表格上，“导演系”三个字，沉默而刺眼。

陈诺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见。

一个时代刚刚开始。

而他，刚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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