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浸染了整片天空,云层边缘被烧得焦黑,像一幅泼洒着熔金与灰烬的古老画卷。
边陲法场的黄沙在狂风中翻卷,如刀刃般刮过皮肤,带着铁锈与腐血混合的腥气,扑入鼻腔,刺得人眼眶发酸、喉咙灼痛。
耳畔是风啸与人群嘈杂的交叠,如同地狱深处涌出的潮音。
萧辰双膝深陷在滚烫粗粝的沙土里,锁链勒进皮肉,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牵动溃烂的伤口,发出黏腻的撕裂声。
那声音细微,却清晰地传入他自己耳中,仿佛灵魂也在一寸寸剥落。
他的胸前,一道贯穿伤横贯胸膛,边缘泛着青紫,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烧红的铁钎在肺腑间搅动,剧痛如潮水般冲刷神经。
温热的血顺着破烂囚衣的布条滴落,“嗒……嗒……”砸在沙地上,瞬间被吸吮成暗褐色的斑点,又被风卷起的尘沙掩埋。
就在这濒临湮灭的刹那,一股熟悉的气息猛地冲入鼻腔——浓烈的硝烟混着焦肉的气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轰然撞开记忆之门。
火光滔天,爆炸震耳欲聋。
他看见自己倒在废墟之中,身旁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枪口正对着他的头……背叛!
不!
那不是现在!
那是上一世!
蓝星之上,代号“冥王”的特种兵王,在最后一次任务中被至亲之人出卖,葬身火海……
而这一世?
他不过是个三个月便亡国的皇子,囚于暗狱十七年,只为今日一刀斩首,祭旗新朝!
“亡国的废物,活着也是浪费粮食,砍了干净!”
“就是,要不是留着他献祭,早就该死了!”
唾骂声如钢针穿耳,每一句都裹挟着冷漠与恶意,扎进鼓膜,刺入骨髓。
萧辰缓缓闭上双眼,遮住了那份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冽与深沉。
他的心,此刻已如万丈寒潭,没有一丝波澜,只剩下最原始的仇恨。
这仇,要用血来还。
声音如潮水般向高台汇聚,最终落在那位身披玄甲、杀气凛然的大将身上。
监斩台上,新朝大将周元彪一身玄铁重甲,甲叶相击,铿锵作响,宛如修罗临世。
他手按腰间佩刀,声如洪钟,响彻四野:“萧氏无道,致使生灵涂炭!此子乃前朝余孽,乱世祸根,今日当众伏诛,以安天下民心,以慰战死英魂!”
话音未落,他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猛地抬手一挥,厉声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一名满脸横肉的刽子手狞笑着上前,从水桶里舀起一瓢烈酒,猛地喷在鬼头刀上。
“嗤——”酒液遇刃,蒸腾起一阵白雾,刀锋在血色残阳下折射出森然寒光,映出萧辰模糊的倒影——那是一张沾满血污的脸,却有一双即将苏醒的兽瞳。
刑场四周,数千精锐甲士列阵环伺,长枪如林,寒芒交错,杀气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更远处,是黑压压一片的围观百姓,喧哗声、叫好声、唾骂声汇聚成潮,淹没了一切。
萧辰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仅存的一丝真气早已枯竭,经脉被特殊的禁制死死封锁,连动一指都成了奢望。
所谓后天三品修为,在此刻不过是个笑话。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时间仿佛被拉长,风声远去,人声模糊,心跳却如战鼓擂动,在颅内轰鸣。
他能看到的,只有那柄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屠刀——在视野中,它竟慢得如同龟爬,刀锋划破空气的轨迹清晰可见,甚至能听见金属撕裂气流的尖锐嘶鸣。
若无变数,他必死无疑。
就在屠刀撕裂空气,带着死亡呼啸即将斩落的千钧一发之际,萧辰的脑海深处,猛然传来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
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恢弘与古老的殿堂,在他意识的混沌中巍然浮现!
幼年死牢中那个反复出现的梦——万丈金光照耀下,云海翻腾,一座巨殿悬浮于虚无之上,匾额模糊不清……如今,那梦竟在此刻重现!
巨殿牌匾上,三个神纹古字熠熠生辉——【天道功德殿】!
殿门无声开启,一道威严而苍茫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中回荡:
“宿主执念通天,怨气滔天,感召天地因果律动。天道垂怜,赐尔代天行罚之权,审判世间善恶!”
话音刚落,萧辰的双眸深处,仿佛有两轮金色的太阳炸开,一双冰冷、无情、俯瞰众生的金色竖瞳骤然睁开!
【天道之眼·初启】!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天地褪去了斑斓的色彩,化作最纯粹的黑白灰三色,如同古老的卷轴徐徐展开。
而在每一个生灵的头顶,浮现出不同形态的气运之象——
大部分百姓头顶是灰白色的薄雾,如尘埃漂浮,代表着麻木的芸芸众生;少数人头顶泛着微光,似烛火摇曳,那是尚未熄灭的善意。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人群前排一个颤巍巍的身影上。
那是个年迈的老狱卒,名叫陈三。
在他被囚禁的最后一段日子里,是这个老人,偷偷给他送过几次干净的水和半块发硬的窝头。
此刻,陈三的头顶,正漂浮着一团温润如烛火的金光,隐约有莲花虚影绽放,柔和却不容忽视。
陈三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挣扎与不忍,他张了嘴,似乎想为这个可怜的皇子呼喊些什么。
然而,他刚一动,监斩台上的周元彪便注意到了他。
周元彪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冷笑,猛地一指陈三,暴喝道:“哪里来的贱民,胆敢扰乱法场秩序!给本将军拖出来,鞭二十!”
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兵扑了过去,将瘦弱的陈三一把拽倒在地。
冰冷的皮鞭高高扬起,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下!
“啪——!”
皮鞭如毒蛇般撕开了陈三破旧的衣衫,在他干瘦的后背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鲜血飞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刑台的木桩上,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啊——!”凄厉的惨叫撕裂空气,也撕裂了萧辰最后的人性底线。
他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怒,如同火山爆发,从他灵魂最深处喷涌而出!
这个老头……是在这冰冷地狱里,唯一给过他一丝活人味的温暖……
你们……也敢杀?!
就在他怒火冲顶的刹那,脑海中的【天道功德殿】传来一道冰冷无情的提示音:
【检测到无辜善者当众受戮,天地怨气滋生,符合‘逆命觉醒’条件。
是否触发?】
【警告:‘逆命觉醒’需消耗宿主当前全部生命力为引,短暂贯通神殿第一层权限。
此举九死一生,请宿主慎重选择!】
萧辰的嘴角,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溢出一缕鲜血,他却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那笑容森然而疯狂。
要我的命?
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拿命再赌一把,又有何妨!
“我……还没输!”
他猛然抬头,眼中金芒爆闪,心底发出一声震动神魂的咆哮,意识沉入神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刹那间,一股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席卷全身!
【警告生效中:宿主生命本源正在燃烧……第一层权限临时贯通,以天道之力代偿躯体机能。】
整个刑场的天地仿佛为之一静——并非时间停滞,而是他的感知被无限拔高。
风沙凝滞于空中,刽子手狰狞的表情定格在半空,那柄落下的鬼头刀,在他眼中竟似慢得如同龟爬,刀锋划过的轨迹,连空气的涟漪都清晰可辨。
而他那被铁链死死束缚的右手,竟无视了经脉的封锁与肉体的禁锢,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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