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殡仪馆说相声
第一章：班主，末班车了解一下？（旧版）

陆鸣秋感觉自己是这个夏天里最悲催的人，没有之一。

他苦心经营三年，眼看就要在相声圈里冒出点小水花的“鸣秋相声社”，招牌还热乎着呢，就得亲手给摘下来了。原因无他，家里那位号称“陆一条龙”的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滚回来继承祖传的殡葬店，安心当个少东家；要么就等着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把相声社改成“鸣秋殡葬服务咨询中心”，让他直接在台上给观众们现场推销墓地。

这哪是选择题？这分明是送命题！

“胖子，你说说，我这身从艺的骨头，这满肚子的贯口包袱，难道就要在唢呐和纸钱里埋没了？”陆鸣秋瘫在相声社后台唯一一张没被搬走的破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对着身边一个正猛嘬奶茶的胖硕青年抱怨。

胖子，本名庞志远，陆鸣秋的发小兼捧哏，以“能吃”和“怕死”两大特质闻名。他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珍珠，含糊不清地说：“秋哥，想开点。老爷子那店，好歹是实业！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旱涝保收。再说了，咱说相声的，讲究的是舞台，在哪儿不是演？殡仪馆……咳咳，那场地多肃静啊，保证没观众瞎搭茬。”

“我搭你个头！”陆鸣秋一个抱枕砸过去，“那地方能随便说相声吗？我怕我刚开口‘说书唱戏劝人方’，底下躺那位一个不满意，坐起来给我捧个哏！”

想想那场景，陆鸣秋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他脑子突然“叮”了一声。

不是微信提示音，也不是幻听，那声音清晰得仿佛直接在脑仁里敲响了一面锣。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艺术不甘与生命威胁，符合绑定条件。】

【“阴阳相声”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生命倒计时加载中……71:59:59…71:59:58…】

一个半透明的，带着某种不祥科技感的虚拟屏幕，突兀地出现在他视线正前方，上面鲜红的数字正无情地跳动着。

陆鸣秋猛地坐直，使劲揉了揉眼睛。屏幕还在。

“胖…胖子！你看见了吗？”他声音有点发颤。

胖子一脸茫然：“看见啥？秋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也不至于出现幻觉吧？要不……我再给你买杯奶茶？全糖，暖暖心？”

陆鸣秋推开胖子凑过来的大脸，死死盯着那屏幕。不是幻觉！他尝试着在心里默问：“……系统？什么东西？生命倒计时怎么回事？”

【本系统致力于在阴阳两界弘扬相声艺术。】

【新手任务发布：请在72小时内，于任意灵堂完成一次相声表演，并获得至少10点“欣慰值”（来自逝者亲友的正面情绪反馈）。】

【任务成功：奖励生命值30天，新手大礼包一份。】

【任务失败：生命值归零。宿主可提前体验本系统配套的“往生套餐”服务，享八折优惠哦~】

陆鸣秋：“……”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继承家业和相声社倒闭的双重打击还没消化完，这又来个催命符？在灵堂说相声？这系统是阎王爷开发的吧！专门给业绩不达标的小鬼找替补？

“不是……系统大哥，我们商量一下？”陆鸣秋在心里哀嚎，“换个舞台行不行？公园广场、地下通道，哪怕去动物园给猴说呢？那地方……它不合适啊！”

【检测到宿主抵触情绪。温馨提示：生命剩余71小时48分33秒。时间就是生命，请宿主珍惜。】

系统的声音冰冷而机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陆鸣秋瘫回沙发，面如死灰。完了，这下真完了。前有老爷子堵门，后有系统索命，他这小半辈子与人为善，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秋哥？你咋了？脸都白了！”胖子有点慌。

陆鸣秋幽幽地转过头，看着胖子，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胖子，咱们哥俩……可能真得去殡仪馆演一场了。”

“啊？！”胖子手里的空奶茶杯“啪嗒”掉在地上，“秋哥你疯啦？！那种地方……多瘆人啊！万一……万一有哪个热心观众，看咱演得好，想留咱们多演几天……”

“不去？不去我就得直接凉透！”陆鸣秋一把抓住胖子的胳膊，“是兄弟不？是兄弟就陪我走一趟！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你的奶茶我包了！”

“全糖？”

“全糖！加双份珍珠！”

“……那，那行吧。”胖子咽了口唾沫，脸上是壮士断腕般的悲壮，“不过说好了，我只捧哏，不负责跟‘观众’互动！”

说服了胖子（主要是用奶茶），陆鸣秋深吸一口气，开始琢磨这任务的可行性。自家殡葬店倒是经常接洽殡仪馆的业务，找个正在办丧事的地方不难。难的是，怎么开口？

难道直接跟丧家说：“节哀顺变，另外，我们哥俩免费赠送一段相声，给老爷子助助兴，您看《报菜名》还是《阴阳五行》？”

他怕话没说完，就得被家属用哭丧棒给打出来。

正愁着呢，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老爷子”。

陆鸣秋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了。他战战兢兢地接起来：“喂……爷爷？”

电话那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嗓音，背景音还夹杂着咚咚咚的敲打声，像是在钉什么东西：“臭小子！招牌摘了没？赶紧死回来！店里忙得很，刚接了个急单，西郊殡仪馆，明天上午的告别式，你过来搭把手，熟悉熟悉流程！”

陆鸣秋眼睛瞬间亮了！

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哎！好嘞爷爷！我马上到！保证完成任务！”他答应得无比爽快，语气之热情把电话那头的老爷子都整愣了一下。

“你小子……吃错药了？”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通了！咱们家这事业，那是积德行善，为人民群众的生命终点站保驾护航，光荣！我这就回来接受再教育！”

挂了电话，陆鸣秋激动地一拍胖子肉乎乎的肩膀：“机会来了！明天上午，西郊殡仪馆，有活！”

胖子脸更白了：“这……这么快就上岗了？”

“别废话！赶紧的，回去对对活儿！”陆鸣秋拉起胖子，“咱们得挑个合适的段子，既应景，又不能太刺激……《白事会》？不行不行，太直接了，怕家属受不了……《夸住宅》？好像也不对路……”

两人一边嘀咕着，一边离开了这间承载着梦想与落魄的相声社。

陆鸣秋家的“安心殡葬”店，就在老城区的巷子口，门脸不大，但招牌挺老，据说传了三代。店里纸人纸马、花圈寿衣，一应俱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烛和纸张混合的特殊气味。

老爷子陆建国，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柜台后边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他身材干瘦，精神矍铄，一点没有寻常人想象中殡葬从业者的阴郁之气。

“回来了？”老爷子眼皮都没抬，“后院那批金元宝，赶紧去给我叠了。明天活儿多，得多备点。”

“爷爷，先别说元宝的事儿。”陆鸣秋凑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明天的告别式，是哪一家啊？啥情况？您给我讲讲，我心里好有个底。”

老爷子这才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积极？”他放下算盘，“是位老教授，姓陈，文化人。家里人说了，老爷子生前最爱热闹，喜欢听曲艺，让咱们把现场布置得……温馨活泼点。”

温馨活泼点？

陆鸣秋和跟在身后的胖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

天助我也！这简直就是为他们的“阴阳相声”量身定做的舞台啊！

“爷爷！交给我了！”陆鸣秋一拍胸脯，“保证把现场气氛搞起来！让陈教授走得热热闹闹的！”

老爷子狐疑地看着他：“你小子又想搞什么幺蛾子？我告诉你，这可是正经场合，别把你那套贫嘴滑舌带过去！”

“不能！绝对不能！”陆鸣秋义正辞严，“我就是想去帮忙，学习学习！顺便……嗯，感受一下生命的肃穆与伟大！”

老爷子将信将疑，但也没再多说，只是挥挥手让他去后院叠金元宝。

当晚，陆鸣秋和胖子躲在房间里，对着手机查了一晚上的传统相声段子。

“《口吐莲花》怎么样？带点玄学色彩，应景！”胖子提议。

“应什么景？你当是做法事啊？万一家属以为咱要现场招魂呢？”陆鸣秋否决。

“那……《规矩论》？讲讲各行各业的规矩，含蓄！”

“不够热闹！人家要的是热闹！”

最终，两人选定了一个老少咸宜、包袱密集，又不会太过冒犯的经典段子——《对对子》。既显得有文化（符合老教授身份），又能逗乐。

对着空气排练了几遍，陆鸣秋心里依旧没底。这毕竟不是在茶馆，台下坐的不是大爷大妈就是翘着二郎腿的闲散青年。那是在殡仪馆，台下是沉浸在悲伤中的逝者亲友……

“胖子，”陆鸣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你说，咱们明天会不会被打出来？”

胖子已经有点迷糊了，嘟囔着：“打出来……也好……正好……直接入职……省得找工作了……”

陆鸣秋：“……”这队友靠不住啊！

在忐忑不安中，他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全是自己在灵堂上说学逗唱，底下哭声一片，然后系统提示“欣慰值-100”，生命倒计时瞬间清零……

……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透，陆鸣秋和胖子就顶着黑眼圈，跟着老爷子的面包车来到了西郊殡仪馆。

空气清冷，带着一股消毒水和花香混合的味道。告别厅布置得素雅庄重，陈教授的遗像挂在正中，是一位面容和蔼、带着笑意的老人。陆陆续续有亲友前来，低声交谈，面露悲戚。

老爷子忙着协调流程，指挥摆放花圈。陆鸣秋和胖子穿着不太合身的黑色西装（临时从店里找的），混在工作人员里，显得格格不入。

“秋哥……我……我腿肚子转筋……”胖子声音发颤，紧紧抓着陆鸣秋的胳膊。

“闭嘴，有点出息！”陆鸣秋低声呵斥，其实他自己手心也在冒汗。

他看着满厅悲伤的面孔，看着遗像上那位爱热闹的老人，又感受着脑子里那个不紧不慢跳动的死亡倒计时【剩余：15:27:41】。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告别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家属致辞，单位领导讲话，哀乐低回……现场气氛沉重而压抑。

就在司仪准备宣布仪式结束，家属答礼的时候，陆鸣秋知道，再不动手，就真没机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掐胖子。

“啊！”胖子吃痛，叫出了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告别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这两个穿着蹩脚黑西装，行为古怪的年轻人身上。

连正在抹眼泪的家属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们。

老爷子陆建国更是眼皮直跳，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陆鸣秋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尽可能庄重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拉着僵硬的胖子，几步走到了告别厅前方，拿起了司仪旁边那个闲置的麦克风。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告别厅：

“各…各位亲朋好友，请节哀。陈教授一生乐观豁达，热爱艺术。我们‘安心殡葬’受家属委托，在此，特别为陈教授献上一段他生前最喜爱的传统曲艺表演——相声《对对子》，以表哀思，送他最后一程。”

话音刚落，满场皆寂。

家属们面面相觑，脸上是茫然和错愕。委托？我们委托了这个？

老爷子陆建国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总算明白这臭小子昨天为什么那么积极了！

陆鸣秋不敢看任何人的表情，尤其是他家老爷子的。他朝着遗像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用手肘捅了捅旁边已经快吓傻的胖子。

胖子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用带着哭腔的颤音接了一句：

“啊…啊…是…是啊，咱…咱们哥俩，给…给老爷子…逗…逗个乐……”

这一句磕磕巴巴的捧哏，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无比诡异又……莫名有点滑稽。

然而，就在陆鸣秋硬着头皮，准备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告别厅的角落，突然传来一个清晰、沉稳，甚至带着几分好奇与欣赏的声音：

“哦？在告别式上说相声？有点意思。小伙子，说吧，我听着。”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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