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老街彻底睡去,连野狗的吠叫都偃旗息鼓,只剩下寒风刮过电线与破旧窗棂的呜咽,像是为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奏响的安魂曲。
苏年却毫无睡意,裹着那件洗得发硬、并不保暖的旧棉衣,像一尊失去温度的雕像,背靠着通往前店的单薄木门,耳朵紧紧贴着门板,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里屋传来苏晚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小姑娘终究抵不过疲惫和惊吓后的虚脱,已然睡去。苏年却不敢合眼,隔壁王奶奶家死一般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灰衣人白天的到来和撤离,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冷酷,他们带走了什么?清理了什么?王奶奶和老伯最终是怎样的结局?这些疑问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就在苏年以为今夜将在这漫长的警惕中度过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动静,被他高度集中的听觉捕捉到了。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质地坚硬的物体轻微刮擦地面的声音,极其短暂,一闪即逝。
来了!
苏年的心脏骤然缩紧,呼吸屏住。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门板上那道因为年久失修而产生的细小裂缝。
月光被薄云遮掩,街道上光线昏暗。但借着远处路灯漫射过来的微弱光芒,苏年看到了几道模糊的、穿着熟悉深灰色制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奶奶家的院门外。
他们的人数比白天更多,动作也更加……专业,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精准和效率。
没有交流,没有多余的动作。其中一人上前,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微弱蓝光的仪器,对着门锁位置扫了一下。苏年甚至没听到任何机械转动的声音,那扇白天被灰衣人打开过的院门,就再次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一行人鱼贯而入,动作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最后一人进入后,院门被轻轻带上,从外面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夜间再次行动,意味着白天的清理可能只是表面工作,或者……还有更深入、更不愿被普通人看到的“清扫”需要进行。
他无法看到院内的情形,只能凭借声音和偶尔从窗帘缝隙透出的、极其微弱且快速变幻的光线来判断里面的活动。
没有对话声,只有极其轻微的、类似仪器运行的低频嗡鸣,以及偶尔传来的、仿佛金属工具小心刮擦物体的细响。他们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冷静、高效,不带一丝情感。
有一次,苏年似乎看到王奶奶家卧室的窗帘缝隙后,短暂地亮起了一种奇特的、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稳定,闪烁了几下便熄灭了,随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抽气的声音。
他们在处理什么?是那个“阴影”残留的痕迹?还是……王奶奶老伴身体里那个被“安抚”和“喂养”的东西?
苏年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个世界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真实规则,冰冷而残酷。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院门再次被无声地打开。灰衣人依次走出,人数一个不少。与进去时相比,他们手上多了一些东西:几个密封严实的银色金属箱,大小不一。其中一个箱子的表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的污迹,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真切。
为首的那个灰衣人站在门口,目光冷峻地扫视了一圈寂静的街道,他的视线似乎在不经意间,从苏年店铺的方向扫过。
苏年吓得立刻缩回头,背脊紧紧抵住门板,大气都不敢出。他感觉那道目光如同实质,似乎穿透了薄薄的门板,落在了自己身上。
几秒钟后,并没有预想中的敲门或质问。外面再次响起了那细微的、刮擦地面般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夜风中。
走了。
苏年又等待了漫长的几分钟,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后,才敢再次透过门缝向外窥视。
街道空无一人,月光勉强照亮着空寂的路面。王奶奶家的院门紧闭如初,仿佛从未被打开过。但苏年敏锐地注意到,院门下方的门槛缝隙处,白天散落的那些灰白色“香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地面被某种力量压实、光滑得异乎寻常的痕迹。
一切似乎恢复了原状,甚至比白天更加“干净”。但这种过分的干净,反而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
苏年缓缓滑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今夜目睹的一切,比昨晚直面那诡异阴影更让他感到恐惧。那是一种对于绝对秩序、对于某种庞大而冷漠力量的恐惧。
灰衣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代表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而自己和苏晚,在这些存在眼中,又算是什么?是需要被“清扫”的麻烦,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蝼蚁?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王奶奶的托付,自身的异常,苏晚的“特别”,还有陈默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所有这些,都将他牢牢地绑在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船上。
他不能当一只将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他必须想办法获得信息,获得力量,至少,要获得在这即将到来的巨变中,活下去的资格。
天,快亮了。但苏年知道,对于他和苏晚而言,真正的黑夜,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黎明带来的,未必是希望,也可能是更深的迷雾与更险恶的前路。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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