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终身大事,林陌的心彻底安定下来,开始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事业。
在这个时代,工人阶级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而要想在工厂里快速出人头地,获得更大的权力和话语权,技术,就是最硬的敲门砖。
恰好,轧钢厂一年一度的学徒考核,就在几天后举行。
这对于所有熬了三年、就盼着转正的学徒工来说,是鲤鱼跳龙门的关键一跃。能不能吃上商品粮,拿到正式工的工资,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看这一哆嗦了。
考核当天,上百名学徒工被集中在最大的一个车间里,气氛紧张得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只听得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次考核的内容,是打磨一个形状颇为复杂的精密零件,图纸上的公差要求,精确到了“丝”的级别。一根头发丝的直径,大概是七八丝。这种精度,对于全靠手感和经验的钳工来说,是极大的考验,稍有不慎,一件毛坯就废了,考核也就砸了。
随着考官一声令下,车间里立刻响起了“刺啦刺啦”的锉刀摩擦声,此起彼伏,像是上百只耗子在啃铁。
学徒们一个个都拿出了看家本领,有的全神贯注,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到零件上去;有的则满头大汗,锉几下就赶紧停下来,用卡尺小心翼翼地量一量,生怕一不小心就锉过了头,前功尽弃。
整个车间里,唯独林陌是个异类。
他慢悠悠地领了工具和毛坯件,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不急不慌地将零件固定在台钳上,那悠闲的劲儿,倒不像是来参加决定命运的考试,反倒像是饭后溜达着来车间里消食的。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紧张兮兮,而是闭上了眼睛。
在别人看来,他像是在发呆,或者是在构思从哪里下手。但实际上,他没像旁人那样紧张,只是闭上眼,那块毛坯件的模样、尺寸、每一个需要打磨的细节,就清清楚楚地印在了脑子里,比用眼睛盯着还准,仿佛一个完美无缺的三维立体模型,在他脑海中缓缓旋转。图纸上的所有数据,早已被他铭记于心。
接下来,就是表演的时刻。
林陌睁开眼,拿起一把最普通的平口锉刀,看似随意地搭在了零件表面。
下一秒,他的手腕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稳定而高速地运动起来。
在外人看来,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仿佛不是在干粗重的体力活,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艺术创作。他手里的锉刀稳得像焊在了零件上,每一记推拉,力道和角度都分毫不差。别人听着是刺耳的摩擦声,在他这儿,却像是最和谐的音符,带着一种玄之又玄的节奏感。
这哪是学徒工的手艺,简直是拿大学教授的微积分知识去解小学算术题,根本不是一个路数的。
林陌根本不是在用手腕的力量控制锉刀。他那超越常人的感知力,已经化作了千丝万缕看不见的触手,一部分牢牢锁死零件,防止任何一丝一毫的震动;另一部分则完美地附着在锉刀上,以超越人类极限的精度,控制着锉刀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角度、力度、速度……每一锉下去,切削掉的铁屑厚度,都精准地控制在微米的级别。
车间里的声音嘈杂无比,但林陌的世界里却一片宁静。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零件,锉刀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推拉,都精准地剥离掉多余的部分,让零件朝着完美形态无限趋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别的学徒还在为第一个平面的光洁度而苦恼,满头大汗地跟手里的铁疙瘩较劲时,林陌已经将整个零件的所有面都打磨完毕。
他放下锉刀,拿起一块砂纸,同样用一种极其稳定的手法,轻轻地在零件表面过了一遍,进行最后的抛光。
当他吹掉最后一丝铁粉,将那个零件从台钳上取下来时,时间才刚刚过去一个小时。
而这次考核的规定时间,是三个小时。
那个被打磨好的零件,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在车间昏黄的灯光下,它不再像一个冷冰冰的工业品,反而像一件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它的每一个棱角都锋利如刀,每一个平面都光洁如镜,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林陌平静的脸庞和他身后那扇布满油污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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