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纯道了谢,推着二八大杠往山顶走。
山路坑坑洼洼,他费了不少劲才爬上去,抬头一看,心里顿时一沉——山顶那间木屋歪歪扭扭,院墙上的泥巴裂着大缝,半人高的杂草快把门槛都淹了,看着就跟荒废了好几年似的!
张纯来到木屋前,粗糙的木门看着就发潮,他屈起指节敲了敲。
“屋里有人没?”
没声。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三遍,嗓子都提了点劲:“有人在家么?我是刘福的战友!”
还是死一般的静。
张纯皱紧眉,心里直犯嘀咕:这都按地址找来了,难道跑空了?
他刚转身要推自行车,身后突然飘来个怯生生的童音,细得跟蚊子哼似的:“叔叔……你找俺爹?”
张纯猛回头,只见个半大孩子站在树影里。
补丁摞补丁的单衣裹着瘦得跟麻杆似的身子,小脸蜡黄得没点血色,下巴尖得能戳人,唯有一双眼睛亮得让人心揪。
“你是刘福的娃?”张纯放柔语气,上前半步,“我叫张纯,是你爹的战友。这是你家不?”
小女孩点点头,手指抠着衣角,声音更低了:“俺叫刘小草……俺爹上战场了,俺娘说,等开春他就回来。”
这话一落,张纯鼻子猛地一酸,眼泪没绷住就往下掉。
他赶紧抹了把脸,话锋一转:“小草,你娘呢?叔叔特地来看看你们娘俩。”
刘小草抬手指向村外的坡地:“俺娘在地里帮人干活,远着呢……叔叔,俺带你去。”
张纯应了声“好”,看着前头小身板晃悠的刘小草,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大半年,他给刘福家寄的钱差不多就有六百块。
这年头,六百块在农村,那不得顿顿有白面?
可眼前这孩子,瘦得跟没吃过饱饭似的,而且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这里面绝对有鬼!
没走五分钟,刘小草就喘得直捂胸口,小脸更白了。
张纯赶紧把她抱起来,放在自行车前梁上,自己扶着车把,顺着她指的方向走。
又走了十分钟,终于到了坡地——可哪有半个人影?
地里更是光秃秃的,连棵野草都稀稀拉拉,这都十月了,快上冻了,种啥能活?正纳闷呢,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来人啊!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啊!”
张纯心里一紧,拔腿就往河边跑。
只见河面上飘着个黑影,正顺着水流往下冲!
他刚想跳下去,却猛地顿住。
这天儿接近零度,河水跟刀子似的,跳下去怕是要冻成冰棍!
可还没等他犹豫完,身后的刘小草突然疯了似的往前冲,哭声都变调了:“是俺娘!那是俺娘!叔叔快救俺娘啊!”
张纯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热血顶到嗓子眼,他三两下扒了外套长裤,“噗通”一声就扎进河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裹住他,骨头缝里都透着疼。
他咬着牙往那黑影游,眼看要抓住人,那女人却突然疯了似的乱抓,差点把他拖进水里。
幸好他身子骨比常人结实,硬是攥着女人的胳膊,拼尽全力往岸边游。
等被村民拉上岸,张纯和那女人都冻得直抽抽,嘴唇紫得跟猪肝似的。
好在有好心村民递来破棉袄,把他俩裹得严严实实,往村里的村民家中送。
好一会儿,张纯才缓过劲来。
这时一个老大娘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碗热水。
“小伙子!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张纯接过热水,一边喝一边对老大娘道:“大娘,小草他妈现在怎么样?”
“你说刘赵氏是吧?没事了,在隔壁村长家躺着呢。”老大娘看着张纯道,“这女人也是苦命,男人上了战场没消息,自己带着娃,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次是饿急了,想下河摸鱼才掉下去的。”
“饿急了?”张纯手里的搪瓷缸“哐当”撞在炕沿上,眼睛都瞪圆了,“不可能!刘福家每月都有钱寄来!我亲自寄的!一百块!还有粮票!怎么会饿肚子?”
老大娘愣了,看着他跟看傻子似的:“小伙子,你怕不是记错了?这几年,刘福家就没收到过一分钱!要是有钱,她们娘俩能过得这么惨?
张纯听完老大娘的话,太阳穴“突突”猛跳,一股火气直窜天灵盖。
这是有人截他寄给刘家母女的救济金,玩起吃绝户的勾当啊!
“小伙子,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别乱跑!”
来到隔壁村长刘忙家,张纯推开门却愣了:屋里就刘忙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喝茶,根本没有刘小草他娘的影子。
“哟,又是你?”刘忙看到他闯进来,手明显顿了一下,才慢悠悠放下杯子,语气里带着点敷衍,“找我有事?”
“刘村长,刘家母女是不是在你这?”张纯没绕弯子,目光直盯着刘忙的眼睛。
刘忙眼皮一垂,摇了摇头:“刘家母女?没见着啊。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张纯没再追问,转身就冲出门,向着坡上的小木屋跑去!
刚靠近木屋,刘小草的哭声就跟锥子似的扎进耳朵。
张纯踹开门冲进去,只见小丫头趴在刘赵氏身上哭得撕心裂肺,而刘赵氏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发乌,胸口几乎没起伏!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手指探到刘赵氏鼻下——万幸,还有气!
只是弱得像游丝。
张纯没半分犹豫,掏出一根高丽参,用刀子切成碎末。
然后伸手掐开刘赵氏的嘴,把这些碎末全送进去,又用拇指轻轻按她喉头帮着吞咽。
20年份的高丽参药效真不是盖的。
几分钟后,刘赵氏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脸颊透出点淡红,突然“咳”了一声,眼睫颤了颤,竟缓缓睁开了眼。
她眼神还涣散着,茫然地看着张纯和刘小草,嘴唇动了动却没力气说话。
“嫂子,我是刘福的战友张纯。”张纯松了口气,声音放柔,“你现在虚,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刘赵氏眨了眨眼,轻轻点了点头,又闭上眼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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