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惊心动魄的茶杯危机,在凌轩那近乎神乎其技、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的化解下,终究是消弭于无形。
破碎的瓷片与溅落的水痕尚在讲道台边缘残留,无声地诉说着那一刻的千钧一发。
然而大殿之内,那看似恢复平静的氛围下,却潜流暗涌,温度已然降到了冰点。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依旧缠绕在角落里的凌轩身上,充满了探究、惊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通天教主那蕴含无上大道真谛的玄音,缓缓停歇。
“今日讲道,到此为止。”圣人的声音在殿宇中回荡,不带丝毫波澜,“尔等好自参悟,能领悟多少,皆看尔等造化。”
话音落下,如同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笼罩整个碧游宫的宏大道韵渐渐如潮水般退去。
就在通天教主的身影于云床之上缓缓变得虚幻,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刹那——
他那双眼眸,竟再次清晰地投射下来,饶有兴致地朝着凌轩所在的角落,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赞许,也没有丝毫责备,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
通天教主什么也没说。
但这无声的态度,在不同的人心中,却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波澜。
在凌轩看来,这无疑是一种默许,一种无言的保护。
圣人未曾斥责,便是最大的肯定,至少,他暂时是安全的。
然而这同样的“无声”,落在一直紧盯着此事的多宝道人眼中,却成了最强烈、最刺耳的刺激!
师尊他非但没有惩戒这个胆大妄为、行径诡异的小子,反而在离去前,投下了那样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师尊竟然欣赏这个妖言惑众、不循正途的旁门左道?
他身为截教首席,代师管理教务,维护截教道统纯正乃是他的职责所在!
岂容此等歪风邪气,玷污碧游宫清誉?
一道冰冷彻骨,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声音,骤然在大殿中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凌轩!你站住!”
凌轩身体猛地一僵,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不留情面。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转过身。
只见多宝道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通道上,脸色铁青如同寒铁!
只见多宝道人冷哼一声,无视了周围聚集的目光,一步步朝着凌轩走去。
他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落下,身上那属于金仙后期的恐怖威压便增强一分,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狠狠地朝着凌轩压迫而去!
空气在这威压下仿佛都凝固了,修为稍弱的弟子甚至感到呼吸困难,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为两人让出了一片空旷的场地。
“凌轩!”
多宝道人在凌轩面前站定,声音如同雷霆,在大殿梁柱间回荡,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那些投机取巧、哗众取宠的奇技淫巧,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侥幸成功一次,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他伸手指着凌轩,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响彻整个大殿,确保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传入所有弟子耳中:
“我截教秉承师尊法旨,‘有教无类’,广开方便之门,接纳洪荒万灵!但,‘有教无类’绝非藏污纳垢!绝非包容此等惑乱人心、动摇道基的邪魔外道!”
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屏息凝神的众弟子,语气痛心疾首:
“你可知,你今日所为,在众弟子眼中,是何等景象?是投机取巧!是哗众取宠!若人人都如你这般,长此以往,我截教弟子,是会道心坚定、勇猛精进,还是会心浮气躁、尽数学你这套旁门左道?”
多宝道人猛地转回头,死死盯住凌轩,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擂响:
“你如此行事,看似小聪明,实则是在掘我截教万古根基!其心可诛!”
字字如刀,句句如剑!
瞬间,大殿之中,一片哗然!
多宝道人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尤其是那些根行深厚、思想保守,一向遵循古法苦修的弟子,更是感同身受,纷纷出声附和。
“大师兄所言极是!此风不可长!”
“不错!我截教道法堂堂正正,何须此等鬼蜮伎俩!”
“这小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碰巧而已,竟敢在此卖弄,博取师尊关注?”
“若都学他,遇事不想着凭真实修为应对,尽想些歪门邪道,我截教还有何未来可言?”
一道道质疑、不满、鄙夷、甚至是愤怒的目光,如同无数支冰冷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场地中央的凌轩。
窃窃私语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知道,此刻他绝不能退缩!一步都不能!
他一旦流露出丝毫怯懦,就等于默认了多宝扣下的所有罪名。
那么无需多宝亲自出手,光是周围这些被煽动起来的同门目光,就足以将他彻底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反而让他因恐惧而有些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强行运转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天仙法力,抵挡着那如山威压,脊梁挺得笔直,迎着多宝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目光,不卑不亢地站直了身体。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没有立刻激动地辩驳,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否认。
而是,先行动了。
他对着盛怒中的多宝道人,恭恭敬敬地、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动作标准而沉稳。
“多宝师兄教训的是。”
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多宝道人也是一愣,他本以为凌轩会惊慌失措地辩解,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地承认。
凌轩接着说道:“弟子修为浅薄,根行低劣,今日能在圣人讲道之时,侥幸化解些许变数,确实有投机取巧之嫌。师兄为此责备,弟子绝无半句怨言。”
他先是退了一步,承认了对方的“指控”,让大殿中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然后,话锋,陡然一转!
“然,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兄。”
凌轩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多宝道人的眼睛。
“何为正道?何为左道?”
“弟子以为,能为我截教截取生机,护佑同门的道,便是正道!若一味讲究根行正统,却在未来量劫中,因不知变通而满盘皆输,那这‘正统’,又有何用?”
“师尊立教,核心在于一个‘截’字!截取天机,截取生机!这‘生机’,往往就藏在无人能料的‘变数’之中!”
“弟子今日所用之法,或许在师兄看来是旁门左道,但它确实化解了一场可能毁掉讲道台的危机!这难道不是在为我截教‘截取’一份安宁吗?”
“若连这点小小的变数都无法容忍,谈何应对未来那足以颠覆洪荒的大变数?”
“请师兄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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