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理想是提前退休。
继承这家位于西湖区边缘、生意比和尚头顶还冷清的古玩店“听雷轩”,就是我迈向退休生活的第一步。
我叫吴言,人如其名,我平时不太爱说话。倒不是性格孤僻,主要是我这嘴,它有点开光。好的不灵,坏的……那叫一个百发百中。比如我上周随口嘟囔了一句“这破店要是能热闹点就好了”,结果第二天,隔壁装修的电钻声就从早上七点响到了晚上十点。
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心里默默吐槽,以及,盘算着怎么把我那点微薄的存款理出朵花来,好支撑我混吃等死的伟大梦想。
直到最近,我这清静的退休前生活,被彻底打破了。
事情始于半个月前。每到夜半时分,大概是子时左右,店铺深处,准确地说,是脚底下,总会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歌声。
是的,歌声!
不是鬼片里那种凄凄切切、能把人汗毛唱竖起来的女鬼吟唱,而是某种……调子很古奥,但节奏感莫名强劲,甚至带点金属摇滚感的……编钟声?
头几天我以为是幻听,要么是隔壁哪个摇滚青年半夜搞创作,音响开地府频道了。可王胖子一来,就彻底否定了我这个猜想。
王胖子,本名王月半,我发小,人送外号“肥螳螂”。说他胖,是真胖,体重秤见他都得喊声“大哥饶命”;说他灵活,也是真灵活,据说祖上三代都是“地下工作者”——字面意义上的,探穴倒斗的那种。到了他这代,算是洗白上了岸,干起了“古董回收”的买卖,其实就是个二道贩子。
这天下午,他正瘫在我店里的太师椅上,一边咔哧咔哧啃着薯片,一边用他那油光锃亮的手指头戳着我的账本:“我说老吴,你这店这个月就开了三张?卖的还是工艺品?照这么下去,你别说退休了,提前‘殉职’还差不多。”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整理着博古架上的瓷器:“闭嘴吧你,我这叫细水长流。总比你哪天‘回收’到带黑驴蹄子味的明器,被请去喝茶强。”
“呸呸呸!乌鸦嘴!”胖子一个激灵坐起来,薯片渣子掉了一身,“哥们儿我现在是合法商人,讲究的是眼力!懂吗?眼力!”
就在这时,店门外风铃轻响,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扎着利落马尾、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姑娘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神情严肃得像是来参加学术研讨会。
“请问,哪位是吴言老板?”她推了推眼镜,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店里唯二的两个活人。
“我是。”我放下手里的瓷瓶,“您有什么需要?”
姑娘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证件:“你好,我是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的李芮,你可以叫我李博士。我接到附近居民反映,以及我们仪器监测到,你这间店铺附近,近期有异常的、规律性的低频震动和声波信号。想了解一下,你在经营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现象?”
不同寻常?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想到了那半夜歌声。
旁边的胖子眼睛却亮了,噌地凑过来,搓着手,脸上堆起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哎哟,李博士!年轻有为啊!幸会幸会!不同寻常的现象是吧?有!太有了!我跟你说,就这店,风水……呃,格局就很不一般!尤其是这地板下面,我感觉……”
他一边说,一边用他那粗壮的腿跺了跺脚下的青砖。
就在这时——
“咚~~嗡~~~”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低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透过脚底板清晰地传了上来。
我们三个同时僵住了。
胖子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张着嘴。李博士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瞪大,飞快地打开手里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而我,则感觉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
真……真来了?这还没到半夜呢!
声音只响了一下就消失了,店里死一般的寂静。
胖子缓缓放下腿,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感觉到了吧?宝气!这下面是宝气冲霄啊!”
李博士抬起头,表情更加严肃,她扶了扶眼镜,用一种近乎宣读论文的语调说:“王先生,根据声学原理和地质结构分析,你刚才的行为产生的动能,不足以引发如此深沉且具有特定频率的共振。这更像是某种……空腔结构内的有源振动。”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
“说人话。”我忍不住开口。
李博士看了我一眼,言简意赅:“他跺脚没用。是下面有东西自己在响。”
胖子:“……哦。”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终,在我支支吾吾和李博士科学严谨的追问下,再加上胖子在一旁添油加醋地鼓吹“下面肯定有大墓,随便抠块砖都够你退休”的言论,我半推半就地坦白了半夜歌声的事情。
李博士听完,眼神锐利得像X光:“吴老板,这很可能涉及重要的地下文化遗存。根据《文物保护法》……”
我一听“法”字就头皮发麻,赶紧打断:“李博士,咱们……能不能先私下调查?万一,我是说万一,下面就是个废弃的防空洞,或者谁家忘关的低音炮呢?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李博士沉吟了片刻,似乎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可以。但调查必须在我的专业指导下进行。”
胖子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我负责出力,李博士负责指挥,老吴你……你就负责提供场地和乌鸦嘴策应!”
我:“……”我谢谢您嘞。
是夜,月黑风高,适合……挖自家墙角。
我们三个蹑手蹑脚地关店熄灯,凭借着胖子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充满土腥味的罗盘,以及李博士那闪着各种复杂曲线的探测仪器,在我店铺后堂堆放杂物的角落里,还真发现了一块边缘有明显松动痕迹的巨大青石板。
胖子和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撬棍将那块石板嘎吱嘎吱地撬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陈腐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让我打了个寒颤。
石板下,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斜向下延伸的黝黑石阶,深不见底。
“咕咚。”胖子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兄弟们,咱们这算不算是……主动送外卖上门?”
李博士已经戴上了头灯,调整着摄像头,闻言严肃道:“严谨地说,这叫主动式考古勘探。”
我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心里直打鼓,忍不住喃喃自语:“希望下面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话音刚落,胖子手里的罗盘指针猛地疯狂转动起来,李博士的仪器也发出了“嘀嘀嘀”的急促警报声!
胖子的脸瞬间白了:“老吴!求你!把嘴闭上!用胶布粘起来也行!”
我:“……”
在李博士“科学无畏”的眼神鼓励(逼迫)下,胖子打头,我居中,李博士断后,我们仨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的石阶往下走。
通道比想象中要长,石壁上凝结着水珠,空气里的霉味越来越重。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石室出现在我们眼前。
石室构造简洁,四壁打磨得还算平整,上面刻着一些已经模糊的乐舞图案。而在石室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套……编钟!
大小十余件青铜编钟,悬挂在木质架子上,虽然蒙着厚厚的灰尘,但形态完整,在头灯照射下,隐约反射着幽绿的光泽。
“我的……妈呀……”胖子眼睛都直了,“西周……不,这纹饰,像是唐早期的!宝贝!都是宝贝啊!”他说着就要扑上去。
“站住!”李博士一声低喝,吓得胖子一个急刹。
她用手电光仔细扫视着编钟和周围地面,语气凝重:“看地面的积灰分布,还有编钟悬挂的角度……这不像是单纯的陪葬品摆放。更像是一种……机关阵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咚——!”
一声雄浑的低音毫无征兆地自最大的那件甬钟上响起,震得我们耳膜发嗡。
紧接着,“叮叮咚咚……嗡嗡……”
一套复杂的旋律骤然响起,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更诡异的是,那旋律听着古奥,但节奏里竟然真的带着点……动次打次的摇滚味儿?
“见、见鬼了……真……真成精了?”胖子结结巴巴,手里的撬棍都快拿不稳了。
李博士却显得异常兴奋,她飞快地记录着:“自动发声……能量来源不明……这违背了物理定律!”
而我,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目光却被编钟架后方吸引了过去。在那里,头灯的光芒扫过,隐约照出了一扇更为古朴、紧闭着的石门。石门上雕刻着一个盘腿而坐、双手虚按在身前,仿佛正在演奏的人形图案。
就在这时,那套自顾自演奏的编钟,旋律陡然一变,从之前的“摇滚风”转向了一种极其肃杀、金戈铁马般的节奏!
“锵!锵!咚!嗡——!”
声音变得极具攻击性,音波仿佛化为了实质,震得石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我们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脏也跟着那激烈的节奏狂跳不止。
“不好!”李博士脸色发白,“这音律能扰动人的气血!是音攻!”
“怎么办?!”胖子捂着耳朵大喊,但声音完全被钟声淹没。
我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石门,又看了看眼前这堆“发疯”的青铜器,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扭头对着王胖子和李博士,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吼道:
“这老祖宗是想开演唱会缺伴奏!胖子,你不是号称K歌之王吗?跟它和一段!把它比下去,说不定门就开了!”
王胖子闻言,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他妈在逗我?!”
(第一章完)
下章预告:
面对发疯的千年编钟,王胖子被迫营业,展开一场跨越千年的音乐PK!他的破锣嗓子能创造奇迹吗?那扇紧闭的石门后,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一位“五音不全”的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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