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盐粒子在靴底子底下嘎吱嘎吱响,张骞就跟着阿史那骨的骆驼走进盐池了。
早晨雾还没散的时候,那盐原看着白花花一片,走近了看,嘿,竟然结着一层薄冰呢。
冰下面那卤水暗暗涌动,泛着青黑色,就跟被揉得皱巴巴的铜镜似的。
他喉咙那儿的喉结动了动,那股血腥味儿变得更重了——是腐肉和盐碱混在一块儿的味儿,估计是哪头骆驼倒在这儿了,尸体都被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卸货!”阿史那骨甩了一下响鞭,那些胡商们就赶忙把驼背上的毛毡包解下来。
那个老胡商的手一直在抖,解绳结的时候指关节都泛白了。张骞瞅见他手腕子上新添了几道抓痕,像是被野兽的爪子挠的。
张骞没吭声,低下头把自己麻布衣的衣襟往下拽了拽,把腰间那截断掉的东西给遮住——那汉节的牦牛尾巴早就让匈奴人给烧没了,就剩下竹柄,裹着他用骆驼毛搓的绳子,硌得腰和肚子生疼。
“上好的青盐嘞,换粮食换马嘞!”张骞扯着嗓子大声喊着,说胡语的时候还带着北地牧奴那种卷舌头的音儿。
这胡语啊,是他昨儿个夜里在沙堆后面学来的,当时系统提示“胡语熟练度+10”呢。他那会儿正蹲在骆驼粪堆旁边背《匈奴方言简》呢,沙子灌进领口,不过这么学啊,可比在长安太学背书记得还牢呢。陈武凑了过来,刀鞘不小心撞到他的小腿,他就问:“真会有人来买吗?”那老兵说话声音低得跟蚊子哼哼似的,眼角的刀疤还跟着抽动了几下。这刀疤啊,是元光五年雁门之战留下来的。他说当时匈奴骑兵的马刀离他喉咙就差那么三寸呢。
张骞没有回答,眼睛朝盐池边缘扫了过去。
他发现有三处沙包的弧度特别规整,沙丘可不会长成这种“圆顶”的样子,下面肯定是伏兵的膝盖。
他侧着耳朵听,风里传来几句小声的话:“……汉人,口音像是北地的牧奴……”这是右贤王部的方言,尾音还带着点颤音呢。
他心里暗自冷笑,白狼派来的“买家”应该到了。前几天那个细作在沙谷留下的断箭,箭杆上刻着“狼”字,那可是匈奴左大都尉的标记。
中午的太阳把盐冰都晒化了,盐池反射出刺眼的光。
马蹄声由远到近的时候,陈武手里握着刀把,掌心都出汗了。他看到张骞的手指在身体一侧微微蜷缩起来,就好像在摸一把不存在的剑柄似的。
来的人有七个,领头的穿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灰袍,脸上蒙着一张剥了皮的羊脸,就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的眼尾有一颗红痣,红得就像被血点染过一样。
“青盐怎么卖啊?”灰袍人用汉语问道,那声音生硬得就像两块石头相互磕碰似的。
张骞注意到他的靴底沾着新鲜的沙子,是从东边沙谷来的,那里可是白狼的老巢啊。“五斗粮换一袋嘞。”张骞操着胡语回应,还故意把“粮”字的尾音拖得老长,就跟那些牧奴讨价还价时耍赖皮的样子差不多。
灰袍人听了,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紧接着,他突然蹲下身子,伸手就把盐袋给扯开了。那盐袋的角上绣着一团模模糊糊的云纹,这可是挛鞮伊稚部的徽记呢。
他把手指伸进绣线里头,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冷冰冰的:“伊稚部的东西,你们从哪儿偷来的?”
阿史那骨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正想说话呢,张骞已经蹲下去了。他用指尖轻轻抚过那团云纹,用胡语慢悠悠地说道:“这是伊稚部老母亲的兄弟给的。”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还带着哭腔,“老阿嬷嫁到龟兹那年,就把这个盐袋塞给我了,还说‘看见这盐袋就像看见人一样’。”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就好像真的想起了什么特别伤心的事儿。其实啊,他在长安学《周官》的时候,先生就讲过匈奴部族的徽记。他知道伊稚部的云纹应该是左旋的,昨天夜里他就用烧红的锥子把绣线的方向给改了,特意让这云纹变成右旋的。
灰袍人的那张羊脸晃了晃,半张发青的下巴就露出来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骞,足足盯了有十息的时间,突然就笑了:“买十袋盐,去敦煌。”说完,就扔过来一块碎银子。那银块落地的时候,把盐末都溅起来了,在太阳光底下亮闪闪的,特别刺眼。
“跟上。”张骞小声对陈武说。
老兵脸上的刀疤抖了抖,翻身上马的时候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他就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后面盯着呢。张骞瞅着那队人在盐池东头没了影,回转身子,抬手拍了拍阿史那骨的肩膀,说道:“他打听伊稚部的徽记呢,这就表明白狼正在追查伊稚部以前的人。”那胡商首领啊,手一个劲儿地抖,手指头缝里还漏出些盐粒子呢,嘴里嘟囔着:“可伊稚部……”
“伊稚部三年前就被左谷蠡王给灭了。”张骞没等他说完就给打断了,声音冷得就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不禁想起挛鞮伊稚说这话时候的眼神。那时候,她跪在匈奴王庭的毡帐里,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碎玉,说:“我阿爸的脑袋被挂在高阙塞,我阿妈流的血都渗进居延海了。”当时啊,张骞刚被扣押了三个月,手里还握着节杖呢,只觉得这个匈奴女子流眼泪就像是使软刀子,没当回事儿。
这时候,陈武骑着马过来了,马蹄声把几只沙雀都惊飞了。
陈武从马上滚下来的时候,铠甲上的铜钉撞在盐地上,“当啷”一声,听得人心里直发慌。他慌慌张张地说:“那队人绕到南谷去了,要和黑氅骑会合呢!”这个老兵啊,脸白得就跟盐巴似的,接着又说:“黑氅骑可是右贤王的狼骑啊,马镫上都挂着狼头坠子呢,我在河西的时候见过。”
张骞听了,指甲都掐进掌心了。
南谷可是去敦煌的必经之路啊,两边都是沙山,中间就夹着那么一条窄道。要是被狼骑在那儿给截断了……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往西偏了,影子拉得老长,就像有无数只手在地上乱抓乱挠似的。突然,张骞说:“倒盐,把所有的盐袋都倒了,铺成那种迷魂阵一样的道儿,大圈套着小圈,把他们引到沙陷地里去。”“那驼队咋办呢?”阿史那骨拽了拽他的袖子。
“你带着驼队走北线,绕过玉门关。”张骞把自己的羊皮坎肩脱下来扔过去,“穿上这个,可别让人瞧出来你是从康居来的胡商。”接着,他又掏出一块碎玉递给陈武,“你带着这俩小子走南线,我去把他们引开。”
“你是不是疯了?”陈武手里的刀“当”的一声就掉到地上了,“白狼要抓的可是你啊!”
“他想抓的是叫张骞的人。”张骞把头巾扯下来,额头上被盐粒磨破的地方就露了出来,“我现在是伊稚部的逃奴阿塔尔,他认错人了。”他说得倒是轻巧,可陈武瞧见他脖子上的青筋像敲鼓似的直蹦跶——每次他要拼命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黄昏下的盐池就像被撒了一把血似的。
白狼的黑色大氅在风中呼呼作响,他骑着马踏碎盐冰,溅起来的卤水在他的靴筒上结了一层白霜,他喊道:“张骞,你都把节杖给烧了,还想骗谁呢?”他拿着刀指着张骞的喉咙,刀身上刻着个“狼”字,和沙谷那截断箭的纹路一模一样。
张骞退到高坡上,风把他的衣角吹起来,里面补丁摞补丁的胡服就露出来了,他用胡语大声喊着:“我是阿塔尔,伊稚部的逃奴。”那尾音带着牧奴特有的颤音,“你要是想抓我,得先问问伊稚老阿嬷同不同意!”他看到白狼的马耳朵动了动——匈奴人听到部族旧事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本能反应。
突然,盐地上泛起一片银光。张骞早就叫人把碎盐粒撒在浅坑里头了。那夕阳一照啊,就跟有好多好多小镜子在那儿闪着光似的。
白狼骑的马,前蹄突然滑了一下。他把眼睛眯起来,就瞧见那反光里好像模模糊糊有不少人呢。其实啊,那都是盐粒折射出来的幻象。“绕过去!”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手里的刀磕在马镫上,“可别中了埋伏!”
这时候,张骞赶忙翻身上马。
他骑的这匹马呀,是前几天从胡商那儿换来的。瘦得那肋骨一根一根的,特别明显,不过跑起来倒是挺快的。
盐池在身后慢慢变成一片白色的影子了。他就听到“轰”的一声,那声音闷闷的。原来是白狼的前锋掉进了盐壳子下面的流沙坑了。人的喊叫声、马的嘶鸣声,再加上盐粒崩塌的声音混在一块儿,就好像大地在咳嗽一样。
岩穴里头的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
张骞翻着随从的包裹呢,摸到半块羊皮的时候,手指一下子就停住了。
那羊皮上的字还带着潮气呢,是新写上去的:“从左冯翊到敦煌,有七处烽燧,戍守的士卒有三百人,赵令箭到了,期限是三天。”他的手直发抖,羊皮的边缘沾着一点血,应该是那个灰袍商人被陈武追上的时候撕下来沾上去的。
“赵破虏?”陈武凑过来瞧,声音都有点哑了。
张骞没吭声。
他就想起出发之前在长安的时候,左冯翊都尉赵破虏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博望侯啊,你这一趟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就请你喝西市的葡萄酒。”那时候啊,赵破虏的手暖乎乎的。可如今呢,羊皮上的那些字啊,就跟冰锥子似的,扎得他心里头生疼。
到底是谁在两边捣鬼呢?是赵破虏让灰袍商人送密信呢,还是白狼故意把信送到他们手上的?
“咱们还以为是在逃命呢。”张骞说着就把羊皮扔到火里去了,那火星子还溅到他脸上了呢,“其实啊,有人是在拿咱们的命下棋呢。”
岩洞外面的风啊,一下子就变大了。
陈武把皮袄裹得更紧了些,就瞧见一轮血月升起来了,那盐池被照得就跟一摊凝固了的血似的。
张骞看着那月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断节还在呢,骆驼毛搓成的绳子磨得他可疼了。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响起系统提示音:“今天签到的地方:盐池岩洞。”
“签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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