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鱼，别跑！
第1章 永夜降临（旧版）

黑暗，并非夜幕温柔的低垂，而是如同被打翻的浓稠墨汁，从天空一道道扭曲的裂缝中汩汩涌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感，蛮横地吞噬着最后的光线。不是黑夜，却比最深的夜更令人窒息。

盖聂记得前一刻，他正立于墨家机关城核心的演武场。湿润的空气带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阳光透过穹顶的裂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少年天明专注的眼神，以及他讲解“百步飞剑”发力要诀时，渊虹剑尖划破空气发出的清微震颤，一切都如此清晰。天明那小子，方才那一式‘剑出无悔’，力道已把握得七分火候，假以时日，必能超越他之境界。这机关城，历经磨难，终得片刻安宁，实属不易。

然而下一刻——

“咔嚓！”

一声并非来自耳畔，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仿佛琉璃不堪重负最终碎裂的锐响，悍然击穿了现实！

脚下的青石板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周遭的景象——天明的脸庞、耸立的机关兽、乃至整个机关城的轮廓——都开始疯狂地剥落、旋转，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搅乱的颜料。天地倾覆，五感错乱，一股无可抗拒、仿佛来自宇宙本源的巨力攫住了他，冰冷而暴戾，要将他的肉身与灵魂一同撕扯成最原始的粒子。空间之力竟狂暴至此！非人力所能及！他心中凛然，必须守住心神，否则立时便是神魂俱灭之下场！渊虹……握紧渊虹！

危急关头，纵横家锤炼出的超绝意志发挥了作用。盖聂几乎是本能地收缩全部心神，将毕生修炼的精纯内力化作最坚固的壁垒护住周身经脉，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必须做的，便是用尽全部力气，紧紧握住手中那柄相伴多年的渊虹剑！剑柄上传来的冰冷与熟悉感，是这崩坏世界中唯一的锚点。意识在风暴中飘摇，不知这颠簸何时能止，但他绝不能在此刻消散。

仿佛在惊涛骇浪中颠簸了漫长一世，又仿佛只是在时间缝隙中短暂地迷失了一瞬。

“砰！”

沉重的坠落感伴随着脚下松软而陌生的触感一同传来。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碎如砂的冰晶，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尖，劈头盖脸地砸来，瞬间驱散了机关城内那温润潮湿的空气。

盖聂猛地睁开双眼，渊虹剑已然横在身前，摆出了最严谨的守势。他稳住因空间转换而微微气血翻涌的内息，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四周。

入目所及，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凉。枯黄而低矮的草甸在永不停歇的寒风中伏低身体，发出呜咽般的哀鸣。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色山峦剪影，沉默地压抑着地平线。天空是诡异的暗紫色，仿佛垂暮老人脸上不祥的瘀斑，还在不断加深、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气息，冰冷、稀薄，带着一股铁锈与腐朽的味道，其中蕴含的天地能量躁动而强大，与他所熟悉的、温和而充满生机的天地元气迥然不同，吸入肺中，竟带来微微的刺痛感。此地绝非七国任何一处！灵气如此暴烈，天地间充斥着一股‘末路’之意。

他尝试悄然运转鬼谷心法，经脉间立刻传来明显的滞涩之感，如同离水之鱼，虽仍能游动，但每一次摆尾都倍感艰难，十成内力，此刻恐怕只能发挥出六七成。是此地规则不同，还是方才穿越空间之故？

“此乃何处？”他眉头紧锁，低沉而充满警惕的声音刚一出口，便被呼啸的寒风撕碎、吞没。纵是身为剑圣，历经无数生死风雨，面对如此超乎理解、颠覆认知的剧变，心中亦不免升起重重迷雾与一丝深藏的凛然。

不对劲。

不仅仅是环境，还有一种更宏大、更令人不安的东西正在降临。他抬头望向那愈发深沉的暗紫色天空，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在细微地敲打着神经——仿佛整个世界的“生”机正在被某种东西强行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物归寂的“终末”气息。这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令人心悸。非杀气，而是天威？亦或是，某种更为古老、更为本质的‘消亡’正在逼近？

就在他心神被这天地异象所慑的刹那——

“嗖——！”

一道极细微、却锐利到足以刺破耳膜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撕裂风声，从数百米外的一个小土坡后激射而来！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带着一股纯粹为杀戮而生的冰冷意志，直取他咽喉要害！

几乎在盖聂身形凝实、坠落地面的同一瞬间。

数百米外，一个背风的小土坡后，宁缺猛地将身边那个瘦小身影完全压倒在冰冷的冻土上，脑子里瞬间闪过惊疑：操！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不是流星，是人？！这鬼地方除了我们和那些想我们死的，还能有谁？

他的眼神在百分之一秒内，从长途跋涉的疲惫，切换成了草原孤狼般的锐利、冰冷，充满了在最残酷环境中磨砺出的生存野性与警惕。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

“桑桑，躲好，别出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在岷山挣扎求生、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后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桑桑不能有事！无论如何，她不能有事！

桑桑的小脸早已被荒原的寒风冻得发青，嘴唇缺乏血色。她无比乖巧地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后面，将自己尽可能缩成一团，同时不忘将怀里那把几乎从不离身、油布包裹的大黑伞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身体冷得厉害，比昨天还冷，但少爷在，就不怕。

宁缺的瞳孔微微收缩，如同最精密的弩机准星，透过枯黄草茎的缝隙，死死锁定那个凭空出现的青衫男子。凭空出现！这本身就已经超出了常理！衣服样式没见过，料子看起来不便宜。脸生得很，不是已知的仇家。但能出现在这里，绝不是朋友！是西陵派来的新棋子？还是书院里那些看我不顺眼的家伙搞的鬼？

那男子手中的剑……宁缺的目光在渊虹剑上停留了一瞬。古朴的造型，修长的剑身，即便隔着如此距离，他仿佛也能感受到剑身自然散发出的那股森然寒意与无物不破的锐气。绝非凡品！甚至可能不比书院二师兄君陌头顶那个高冠带来的威胁小。好剑！妈的，一看就是能卖很多钱的货色！可惜，现在是要命的玩意儿。

“修行者？西陵的走狗？还是……从那个鬼地方跑出来的东西？”宁缺的脑中瞬间闪过数个最坏的念头。但无论是哪一种，在永夜将至的荒原上，在这种时刻、这种地点诡异出现，都只意味着一件事——致命的麻烦！

对于宁缺而言，在岷山，在长安，在无数次生死边缘，他学会的唯一真理就是：面对不明来源的致命威胁，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在它彻底爆发前，将其扼杀！管你是什么东西，先吃我一箭再说！能活下来，才有资格问话！

先下手为强！这是刻入他骨髓、融入他血液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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