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范进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用去了?”他淡淡反问,“为何?”
范志高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社学塌了。”
塌了?
范进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社学设在范氏祠堂的偏厅,那可是整个范家庄最牢固的青砖大瓦房,怎么会说塌就塌?
“昨夜一场雨,房梁给泡烂了,半边屋顶都砸了下来。啧啧,好在是半夜,没人伤着。”范志高幸灾乐祸地说着,随即话锋一转,挺直了腰杆,摆出传话的架势,“族长在祠堂等你,让你过去商议事情。”
范进心中警铃大作。
修缮社学是大事,但需要商议,也该是族长与小范庄的里正、族老去谈。
他范进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后生小子,连童生都不是,有什么资格参与这种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族长为何单独找我?”范进问。
“我哪知道。”范志高不耐烦地摆摆手,“族长的吩咐,你照做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快跟我走吧,别让族长等急了。”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转身朝大范庄走去,料定了范进不敢不跟。
范进站在原地,看着范志高的背影,眼神冷了几分。
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但他不能不去。
在宗族大过天的时代,忤逆族长,就是自绝于整个宗族。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了上去。
范氏祠堂位于大范庄的正中心,门口已经围了些大范庄的闲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范志高拨开人群,领着范进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
祠堂西侧的偏厅,也就是平日里他们上课的社学,整个屋顶塌陷下去一半,断裂的房梁和破碎的瓦片、泥土混在一起,将里面的桌椅砸得稀烂。
范进的目光扫过废墟,心里瞬间了然。
这房子塌得太“巧”了。
偏偏是无人伤亡的半夜,偏偏是整个屋顶塌陷,使得修复工程浩大无比。
这背后,若是没有人为的影子,他绝不相信。
祠堂正厅里,气氛庄严肃穆。
大范庄族长范长旺正带着几个族老,对着高台上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上香。
范长旺年近六旬,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看见范进进来,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站到一旁。
范进依言站好,垂下眼帘,静静等待。
冗长的祭拜仪式结束后,范长旺才转过身,浑浊而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范进。
“范进,社学乃我范氏文脉所系,如今毁于一旦,是我等后辈不肖,未能及时修缮,愧对列祖列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你身为我范氏读书种子,理应带头,随我向祖宗磕头赔罪。”
这是下马威。
范进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不是族老,不是里正,甚至不是大范庄的人,却被第一个点名,推到台前。
他没有反驳,沉默地走上前,随着范长旺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待他起身后,范长旺终于图穷匕见。
“祠堂和社学,必须重修,而且要修得比以前更好。”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还是落在范进身上,“我与族老们商议过了,初步估算,至少需要一百二十两银子。我大范庄出六十两,剩下的六十两,由你们小范庄出。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范进身后的几个小范庄乡亲顿时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六十两!
小范庄几十户人家,一年到头,所有产出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个数。
这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范进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他抬起头,迎上范长旺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族长,此事体大,侄儿只是一个读书后进,做不了主。此事,您应当与我们小范庄的庄头叔伯们商议。”
他把皮球踢了回去。
“跟你商议,就是一样。”范长旺冷笑一声,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范进,你也不必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的小范庄,谁不知道大事都听你这个‘未来状元郎’的?前些日子让你娘去各家借粮,不就是你出的主意?”
一句话,就将范进的退路堵死。
范长旺是在明确告诉他:我知道你在小范庄的影响力,别想躲在后面。
范进心中一沉,知道今天无法善了。
他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却换了个思路。
“族长言重了。不过,重修祠堂,光耀门楣,确是我范氏子孙应尽之义,侄儿并无异议。”
他先是承认了修祠堂的合理性,让范长旺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的话都憋了回去。
范长旺眯了眯眼,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如此轻易松口。
“哦?你既无异议,那这银子的事……”
“银子的事可以慢慢商量。”范进打断了他,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像是在请教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细节,“侄儿只是想问一句,这祠堂,是打算在原址上重修吗?”
这个问题一出,正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原本几个还在低声议论的族老,都倏地闭上了嘴,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范进。
范长旺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范进,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审视和警惕。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范进,你问的,是修房子的地基……”
“还是我范家庄的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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