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
第九章(旧版)

文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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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一回来,文达就住进养老中心医院,连打三天吊瓶才烧退嗽止;又吃几天药方渐愈。

这场病让文达瘦了一圈,人成了纸片儿,说话都有气无力。

原急着回局上班的,汪皓这时来电话,说五一正好是那娃百日,想在杭州给他办个百日宴,一时尚不便回鲁南来。

文达听出这回汪皓想让自己去。马上把病假改请到从杭州回来,这一二日也不往局里绕晃,省得局里人知道了又要随礼。怕票跟前不好买,放电话就网购下来。

四月三十日这天,文达乘高铁到了杭州;走进小区时,太阳正红着偏西。

这小区与“颐园”一字之别,名“御园小区”。不管绿化还是内部甬道、亭阁、园林等硬件,比前次来又有不小提升,更显其尊贵品质,自是鲁南那颐园不可比及。而即使颐园现也已与己无关了。

儿子家是在二十九号楼,他岳父独居在六号楼,两家一南一北。进了二单元,文达不知怎么就心慌情怯,及至脚踏进711室,就觉心要从喉咙跳出来。

一见吮着手指的那白胖小子,文达眼泪刷的出来了。

连忙兜里掏出副手链——这手链整花去卫健局发他的一月工资钱——给孙子带手上。那小娃娃却哇的大哭起来。文达就想从小邱手上,接过孙子来抱。他就更猛哭,还脚蹬手抓。文达狼狈着只得放弃。还是邱亲家一把接过去,拍着他小屁股,嘴里哄道:“乖,旺秋,把爷爷的手链戴上了,保管咱金银财宝不缺······”那怒哭果就止了,一边把他小红舌头从那嬷嬷嘴伸出来,小巴狗一样舔着红腮帮上的泪珠儿,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着瞅外公,然后笑了。

文达这才知道孙子名“旺秋”。邱亲家虚谦说:“我先呢暂时给起个名预备着,也是为一时好叫,还得是你——文化人,给他起个更好的,再改过来。”

文达忙说:“不用改不用改,这名起得好。咱两家姓又都嵌在里面,好名儿,不用改。”

李芳人影一晃,闪进房间里不出来。

时至今日与文达已无话可说。想当初,师范学校——班花不班花且不说——毕业参加工作后,多些人追自己!汪文达比得过谁:家农村,父亡,学历初中未毕业;他那会儿别说还没发达,记者都还没当上,小值机员。不顾众议选中的这人,日后竟这样对她!现在可怜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事:失去房子、退休金怒一阵罢了,为主最爱的人他出轨!

那日离家出走也是盲目,辗转一二日也才定下来杭奔儿子。可巧小邱就快临产,她不来汪皓也正要打电话让她来。看亲孙子是一直想往巴盼的,自然比在鲁南当副园长看一大群别人家的孙子,要来得重要,因此果断请辞。仍也寻思着合适时间再回去。但大姐那听来文达和吴丽的事儿,并说文达对吴丽恋得——工人出身大姐用了一个很书面的词儿“痴狂”,李芳心就碎了。用多少眼泪,多少忙碌,多少次西子湖畔逡巡和多少个失眠的夜晚,李芳才学会了忘记。并渐渐喜欢上这杭州:这儿的茶,这儿的人,这儿的软语、细腻和精致,以及这儿的夕阳和晚风,还有那西湖传说······

晚饭在家里吃。外面要了几个杭州特色菜,家里又做几个。李芳虽不情愿但汪皓房间里两次去叫,也只得硬着头冷着脸出来同桌儿吃。邱亲家坐当中间把两人隔开,省去不少尴尬。除去邱亲家和小邱让菜文达,吃这叨那的,就光听碗筷汤匙碟盘叮铛,话语稀少。李芳是一语不发。文达与小邱没多少话说,与儿子汪皓似乎也没多少话说。还亏邱亲家说些国际国内形势,尤其经济话题,方有得话讲,不致全桌人只闷头吃饭。

幸好饭毕,邱亲家和汪皓还要去娃娃“百日宴”现场看一下,文达考虑留在家里不自在,便主动随同前往。

看完那维也纳酒店,要往家回时,文达就想着今晚住在哪儿?

儿子家里房间是有,但过去住能合适吗?李芳自始至终别说给自己说句话了,正眼都没瞧自己;一直想逮住个和她相视的机会,但一直没有。这去住别不别扭,更别说同床共枕了。

邱亲家闻听汪亲家外面要住宾馆,很不赞同。说来杭州自己家了,住宾馆酒店没这道理,他一人住着三室一厅房,宽敞着呢。拉文达去他那儿住。

虽说亲家,总共也才只见过不多几面,尚未脱客套,亦觉诸多不便,对他好心一再不肯。后还是汪皓西湖边儿订了家宾馆住。

次日上午,早早去了酒店,来宾们也渐次到来。差十分十二点时,文达见那十二桌基本已坐满人。其中两桌是汪皓朋友同学同事,又一桌是小邱的,余则是邱亲家亲友。要说外来的人,也还就文达、李芳。接着吉时一到,外边鸣炮,室内奏乐,喜宴正式开始。

同鲁南风俗也并无二致,照例有主家轮桌敬酒环节。

待敬酒人集中一起组成团队,文达顿觉队中自己着装过于非正式了。

汪皓、小邱自不必说,西装、纱裙,男帅女靓。邱亲家背带黑裤配白衬衣,又打着粉红蝴蝶领结,尤显江南男子的绅士优雅,又兼一头后梳的乌发和滋润肤色,六十多岁人看去犹壮年。李芳则略施淡妆,嘴上抹了浅浅口红,着黑呢裙,上身是玫瑰红毛衣,打的领结是黑色,人显大气贵气,却不失之俏和温婉。这半年多不见,李芳变化不小,比之前年轻多了,外表减龄得很,容貌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年青身影重现的味道和风姿。那小男主角更是一身明晃晃、金灿灿的小皇帝装,赫然动人。

唯自己一身日常便装,及至汪皓早上意识到,要去商场为文达现买,已是来之不及。

敬酒团队的排列顺序是,邱亲家、李芳、文达前面,后面是汪皓和小邱抱着旺秋。

敬第一桌时,邱亲家说完两句客套话,便请文达表心情。

面对邱亲家的众亲朋,文达忽然怯场讲不出话来。

李芳见他支吾不清还声音哆嗦发颤,便接过话来说:“感谢各位亲友,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推掉很多事务,专程前来为旺秋的百日宴捧场道贺,分享我们的喜悦,再次感谢各位,祝亲友们近日有喜,喜事连连!”

邱亲家带头鼓掌叫好,亲友们也啧啧赞许。

教师出身的李芳作即席讲话,自是不在话下。又兼她声情并茂,落落大方,一时风头都在她身上。笑语盈盈、情意款款,自有一种风姿。文达忽然觉得现已高攀她不起了,让他感觉她的陌生,还像当初恋爱时那样觉得她神秘,并自惭形秽。

邱亲家也主动让贤,后面就都李芳为主说话。

文达却不知怎么慢慢退缩到了后面,以至汪皓他们身后,成了队尾和跟班。

只听旁边桌上客人说:“这娃一看就咱邱家孩子,嘴眼鼻子同邱巧的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邱巧长相随她爸,这孩子长得铁像他外公。”

文达低头装听不见。

敬完一桌又往另一桌去时,走在后面的文达听见一句话,令他心如针扎。

“讲话的那位女士,是邱伯伯新找的伯母?他俩这穿着情侣装呢!”接着另一个声音低语:“别乱说,那是邱伯伯亲家母,后面走那个是邱伯伯亲家爷。”

之前声音又说:“真是好妻无好汉——唉,倒是怪像个收破烂的!”

“可别把人给瞧扁了——听说,他当过局长呢,还会写!”

“唔?!······”

文达好出汗的老毛病又犯了,雨一样冒出来,一擦再擦的。透过被汗淋湿的双眼,他看到——那句扎心的话并没说错——邱亲家、李芳也确是珠联壁合,那么般配的一对儿!

下午文达见都辛苦一上午,便谁也不打扰谁也不让陪的自去城里逛,直逛到暮色初降儿子打电话叫回家吃饭,方回。

吃了中午大餐都不怎么有胃口,国际国内形势话题也不好反来复去讲,别的话又早都说净尽;李芳上午的幽默风趣、溢光流彩亦换回丧冷的脸;无声的晚餐吃得各人都累得低垂着头。文达觉出原因就在自己。自己是这个家的多余人,讨嫌的人,或许各人心里都巴望着说:“你怎么还不赶紧走呢,只有你走了,我们才放松,才不那么心累,一家人又会其乐融融——大人小孩的欢声笑语飞出窗外去。”

返程车票是明早的,别话说过,明天就不过来也不打电话了。邱亲家两只白胖温暖的手拉着,留文达多住几天,好好看看杭州,平时又不多有空来。

李芳回避这场面早溜进房间。孙子旺秋也仍是文达一抱就哭。小邱倒是爸长爸短的叫。末了还是邱亲家和儿子陪文达出了小区,目送他消失在杭州夜色里。

看那街上华灯绽放,人流如潮,繁华万千。又见月上柳梢,才只一晃,旋即升到巍然楼厦剪出的不规则多边形蓝天上,与楼体上面霓虹灯,既融合一体,又争相比美。文达内心忽然分外柔软起来,像有个小虫子,在蠕动,啮啃,轻轻的······

他蓦地转过身来,大步流星的往御园小区走回。

又来到儿子的二十九号楼下。除鲁南家老母亲,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亲最近的人,现都在这二单元的711室里了。他多么想再像小时候那样摸摸拧拧儿子的腮帮,再仔细瞅瞅白白胖胖却一抱他就哭的孙子——他竞还没抱成他呢——多想抱抱这虽长得像邱家人的自己亲孙子。另外也有个侥幸念头:碰巧就李芳下楼,正好遇见——从他来杭州她没给自己说一句话,也没见她看自己一眼呢!

文达知道这些想法都实现不了,他不过就是来儿子家门前,站一站。

这些他最亲的人,每天来来回回从这儿走过,地上会留下脚印儿,空气里会留下说话回声儿,以及呼吸过的口气儿。自个儿置身其中,闻着听着看着,就仿佛是同他们······在一起。

侥幸还真来了。

随着单元门一声响,他听到李芳说话声了,接着是邱亲家的声音,两人一前一后出来,然后便一左一右的走着。

文达忙快闪到柳树后面。见他们走到不远不近处,便猫腰跟上。拐向偏僻的步道上时,一眼看不见,二人身影不知消失在哪个路口了。

他们去了哪儿?是饭后小区里遛弯,活动活动筋骨,还是······去了邱亲家住处······

文达想要去追寻,这时一阵晕眩上来,不能自持的瘫蹲下,坐到跟前凉石头上。好一阵他才缓过神儿来,手触衣衫,早已泪湿满襟。

他突然起身贼一样狂奔而去。

来到住处没进去,只在旁边西子湖畔逡巡······

良久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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