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仙运
第百零五章 言动竹林行客（旧版）

那少女走了几步，却又转回来对化子道：“还是你跟我一块儿去吧。我一个人可不敢说。”

化子无奈，只好随了她一道走到那老头身边。老头却眼也未抬，兀自吃喝不休。

那少女将画儿放在地下，走到老头背后，帮他捶起背来，娇声道：“爷爷，我请人画了一张画儿，人家现在来讨工钱啦。”

老头唔了一声，伸手到怀中摸了摸，将出几个铜钱儿递与少女。少女不接，嗔道：“人家画技高明，这几个铜钱济得甚事？打发叫化子么？”

老头这才抬头看了化子一眼，转头对少女道：“难道他不是叫化子么？”

少女一怔，转而又笑道：“他不是寻常叫化子，这几个钱肯定是不成的。”

老头淡淡说道：“爷爷就这么多钱了，还是留给晚上吃夜宵的。如果嫌少，便把画还他呗，咱们买不起。”

少女急忙从地上拿起画像，抱在怀里道：“画都画了，怎么能还给人家？这上面画的是我，他要来做什么？”

老头淡淡说道：“打开让爷爷看看，看是不是值得这几个铜钱？这年头骗子太多，尤其是女人。世风日下啊。”

少女不依道：“爷爷，你说什么呢？是说我骗你么？”说着走到老头身前，要去拔他胡子。

老头急忙笑道：“不对，不对，世上的好女子还是有那么几个的，我孙女儿自然便是其中一个了。”

少女咯咯笑道：“这才差不多。”将画卷打开铺在地上，让那老头看了起来。

那老头看了半天，这才抬头对少女道：“这画的又不是你，你宝贝个什么劲？快快还给他，让他去找他画的那个女人，找她付钱。”

少女也看了那画半天，疑道：“方才我明明觉得画的是我，现在看着，又觉得有点不像了。”

那老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白云，悠悠说道：“他画的形貌是你，神态却不是你。你看你精灵古怪，哪有这么温柔的眼神？”

那少女口中说道：“谁说的？他画的是二十年后的我，二十年后，我当然会变温柔的啦。”心中却也觉得爷爷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老头微笑不语。少女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样？”

那老头喝了一口酒，拈着白胡子说道：“他这几年给别人画的像，其实画的都是他心中的人，而不是他要画的人。他心中的那个人绊住了他的心，挡住了他的眼，他再也看不到别的人了。”

那少女睁着大眼，思索半晌，却仍是不懂。摇着老头的肩膀道：“爷爷，不管怎么样，这画儿我喜欢。我们没钱付账，你把葫芦里的酒给他喝几口罢。”

老头眼睛一瞪道：“胡说，饭可以不吃，酒却不能不喝。把酒给他喝了，我喝什么？你存心要爷爷的老命是不是？”

少女撅着嘴道：“就喝口酒罢了，怎么会要爷爷的命？你不给他喝，那我可买不起这张画了。”说罢双手遮住眼睛，低声哭了起来。哭了几声，却见她春葱般的食中二指微微一动，露出一条缝来。老头哈哈大笑，向少女看去。那少女急忙把缝隙合上，又哭了起来。

老头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爷爷答应付钱，这总成了吧？”

少女立刻拿开双掌，却见她脸上光洁如故，哪里有丝毫泪痕？她伸出手去，便要去拿老头的葫芦。

老头手一缩，摆着另一只手道：“别急别急，我得问他一个问题，若是答得上来，便有酒喝；若是答不上来，还是一边凉快去罢，免得扰了爷爷的酒兴。”

说罢抬起眼睛，只见两道冷光直向那化子射了过去，问道：“你喝酒图的是什么？”

少女知道爷爷嗜酒如命，每次都喝得津津有味，有心要帮化子，小声说道：“酒好喝啊。”她怕爷爷借口自己相帮不认账，不敢说出声来，只得朱唇张合，做出口型，只盼化子机灵，得出答案。

那化子看了少女一眼，微微一笑，转头对老头道：“醉。”

老头一怔，细细品味这个字的意思。少女看着化子，眼中露出嗔怪之意，似乎在说：“你不听我的话，等下喝不到酒，可不能怪我了。”

化子走近几步，索性坐了下来，眼睛空空洞洞，不知在看着什么。

老头举起葫芦，又喝了一大口，悠悠说道：“我问过无数酒友，其中于酒道学问高深的着实不少，无不能说得天花坠乱，头头是道。但我都不太相信。以我喝酒来说，有好酒自然更好，没有好酒，劣酒也只能照喝不误，若是连劣酒也无，便算有几碗酒糟，那也是好的。”

化子回过神来说道：“我从来没觉得酒的味道有多好，不论好酒劣酒，沾上舌尖，都是一般的难以下咽。我喝酒，不是为了享受酒的味道，而是享受喝得醉熏熏，飘飘然的那种感觉。”

老头放下葫芦，击掌赞道：“好一个感觉。不错，这话说得十分精僻。你可以喝我的酒了。”

少女睁着迷茫的大眼道：“这就成了？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像个屁精？”

老头哈哈大笑道：“要做个屁精，那也得有本事啊。不管怎样，他成功地把爷爷屁到了。”

老头拾起地上的葫芦，抛了过去。那化子一把接住，拔掉塞子，便是一阵长鲸大吸。老头忍不住提醒道：“少喝点，少喝点。”几息之后，见那化子兀自捧着不放，不禁大怒，伸手去夺。

那化子却不知怎么头轻轻一摆便避了过去，嘴上的葫芦却没有放下。老头怒道：“品酒品酒，酒是拿来品的，你小子如此喝法，哪有半点品酒的样子？”

少女咯咯笑道：“爷爷，你方才说被他屁到了，喝酒是图醉的，品酒能品醉么？”

老头吹胡子瞪眼道：“臭丫头说什么？吃了爷爷十几年的鸡腿，现在帮起外人来了？罚你吃一个月的鸡屁股。”

少女嘻嘻一笑，毫不在意。这话她都听爷爷说过无数次了，但每次烤了烧鸡，爷爷仍是将两条肥硕的鸡腿留与自己。

那化子喝了半晌方才松开，晃了晃葫芦道：“没喝完，没喝完，你这宝贝不错。”

少女笑道：“那是当然了，这葫芦可不简单，不但坚韧无双，而且有储物之功。这么小小的一个东西，里面可是能装下数百斤美酒。乃是爷爷昔年死皮赖脸的从一个老友手中哄来的。”

老头瞪了少女一眼，喝道：“臭丫头怎么说话的？爷爷向来老实厚道，怎么会哄别人的东西？不过是他愿赌服输，只好将这个葫芦输了给我罢了。”

少女不敢再说，只是嘻嘻直笑，显然对老头的话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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