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贾母才用完饭,宝玉就赶紧漱完口上前道:“老祖宗,不叫林妹妹家去好不好,这一路奔波劳累,妹妹身子又不好,要是病着了,老祖宗岂不心疼。”贾母看了眼黛玉泛灰的眼底,心知这孩子定是急了一宿,劝道:“宝玉,你妹妹这一路由琏儿照顾,你哥哥那人最是稳妥。咱们家两个玉儿都要好好的,我老婆子还要跟玉儿亲香亲香,你们没事就都退了吧。“邢王二人只好退下。贾母招了黛玉近前坐下,摸着小女孩儿的头发,这孩子头发软心也软,想起女儿还在时,她们还想着亲上加亲。但是现在姑爷身子不好,万一撒手人寰,府中二媳妇头一个不让她过门。暗忖半晌,贾母开口道:“好孩子,你还年轻,万不可熬坏了身子,你好好的,女婿到时候见了也欢喜。鸳鸯,你一会儿到碧纱橱看着,那些小丫头们还是不老练,这些子小事情何苦劳累我的玉儿。“鸳鸯当即应是。老太太又拉了宝玉的手道:“这些孙子孙女中,我最喜欢的唯你们二人。百善孝为先,宝玉,以后不可说胡话,惹你妹妹伤心。”宝玉才想说话,见黛玉眼圈又红了,赶紧咽下不提。黛玉心里感激贾母的体贴,对宝玉那一点点小疙瘩也就忽视了。贾母见状,让两个孩子自去玩了。
这边王熙凤收好对牌,想着昨晚贾琏的话“好没意思,恶人都要我去做。一个个的都指望这笔银子,这日后林姑娘嫁进来方罢,若是二太太有一点儿龌龊想法,这可如何像姑母姑父交代。”她自己是后进的门,没见过自己姑妈与小姑子斗法的场景,这琏二小时候也在老太太处养过一阵子,他是荣府大房的长子,却不如二叔家的两个受宠,想来小时候与林姑妈相处极佳。可是这男人就是男人,哪里知道内宅女人的想法,自己嫁的虽是荣府长子,可对外都称作琏二奶奶,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偏心,这林姑娘出自公卿世家,祖上列侯。要不是先荣府大太太逝世,哪里轮的到自己姑妈当家,自然也轮不上自己这个丧父丧母养在叔叔家的嫁进来。思索完,王熙凤就让平儿把旺儿家的招进来,叮嘱了几句,让她家男人好生侍候二爷,莫惹二爷生气,别叫在外勾搭什么混帐女人,徒增笑话。旺儿家的自是应下出去。
就这样于冬月中,带着贾府一众老爷太太热忱希望的贾琏同黛玉辞别诸人,登舟往扬州去了。此时京都天气尚可,虽不算风和日丽,但万幸河面无冰。黛玉听着桨划过水面的声音,心倒是静下了,开始读起书来。雪雁进了船舱后放下手中的茶壶,赶紧将窗户推小半扇,回身说道:“姑娘好学,很该仔细些眼睛。前几日打点行装,要不是鸳鸯姐姐和紫鹃姐姐在旁边劝着,姑娘恨不得自己动手,若是如此,要那些小丫头做什么。现下小丫头个个不顶用,连推窗户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姑娘可觉得冷。”黛玉听的有趣,逗她道:“怎么离了京,变得这么活泼。你紫鹃姐姐呢,怕不是晕船吧。”雪雁听完也不急着回答,到上前理了理黛玉的宫绦,方回道:“姑娘可冷?”见黛玉摇头,才说道:“紫鹃姐姐在打理姑娘到了扬州该穿的衣裳,姑娘是有什么需要叮嘱的吗,我去唤了紫鹃姐姐来。”黛玉止住了这丫头,自在看书去了。
晌午过后,黛玉听到门外紫鹃低声细语,也不知是在说哪个小丫头,雪雁倒是觉察到床榻那边的动静,用手抹了两把脸起身道:“姑娘可是要水?”黛玉细声道:“外头可是紫鹃?”雪雁明了,唤了紫鹃来。紫鹃进来后先脱了外衫,又搓了搓手,才敢上前道:“刚刚理了下箱笼,整理好些素净衣裳,姑娘可要看看?”黛玉道:“你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琏二哥可吩咐了不让饮酒?”紫鹃回道:“咱们回去看林老爷,又有老太太的叮嘱,琏二爷自是不敢怠慢姑娘的。姑娘您放心,我一早就打听了,咱们这船出自淮扬,又轻又快,那边琏二爷又让日夜兼程的,一个多月就会到扬州的。姑娘且在船上安心养着,到时候姑老爷见了欢喜,自然病也就好了。”黛玉深以为然,晚饭倒是多用了碗莲子羹,紫鹃她们几个倒是欢喜的很。
这次来扬州,紫鹃的妈妈倒是叮嘱过她。她是贾母赐给黛玉的,因着扬州来的雪雁当时一团孩气,老太太见王嬷嬷又老迈不堪,便打发了自己到林姑娘身边,虽跟了林姑娘几年,可万不敢忘记贾府。可紫鹃自己虽嘴上说着林老爷,心里还是向着林家的,她是贾府的家生子,但姑娘对她的好,她也不敢忘记。想着离京前跟袭人说小话,那妮子说二太太要将自家侄女薛氏接来暂住,话里话外显示着那姑娘家境富裕,皇商家的出手定是不凡。自己家姑娘这几年被府里的婆子说尽闲话,小性儿、说话尖酸等,自己都不知听了多少。有心想帮姑娘破一破,谁知那日却听到周瑞家巡查院子时与其他婆子嚼舌根,才知道根源在这儿。二太太一向不喜欢姑娘,老太太想把姑娘留在身边,她倒是希望林老爷身体好,就算以后姑娘真进了贾家也有靠山。至于妈妈说的,做宝玉姨娘这个出路。这些年她在荣府也看到了赵姨娘、周姨娘的日子,不说过的不好,只是一个遭人背后议论,闺女不能养在身边,儿子养的畏畏缩缩没有半点儿大家气派;另一个则连小丫鬟都使唤不动。贾府的姨娘不好做,更何况还有二太太那么个人竖在哪儿,她倒想嫁个正正经经做事的小厮做个管事娘子,好好看顾姑娘。
小丫头们心思各异,黛玉倒是无暇顾及,船上的日子一晃过的飞快,课船即将抵达扬州。雪雁打小在林家长大,虽陪着黛玉在京里待过几年,到底还是知道家乡冬天实在难捱,跟着紫鹃一起将大氅收拾出来。
本来一路无雪,怎知船才进港口,天空开始飘起小雪。紫鹃见后又给黛玉换了掐金朝雾羊皮小靴,塞上热呼呼的手炉,又扶了扶那支宝蓝点翠珠钗,最后罩上雪帽。等船停稳后,得了贾琏同意,才与雪雁两个小心扶了姑娘下船。岸边早有林家下人侍立,先给贾琏见了礼,而后看见自家姑娘下了船,几步并作一步,迎了上去就准备行大礼。黛玉倒有些近乡情怯,看着眼前的二管家林福正要行礼,赶紧让雪雁扶起来。“福叔,不必如此,这些年多亏您在父亲身边侍候着,很该受黛玉一拜。”林福哽咽道:“不该受姑娘礼,老爷还在家等着姑娘。老奴日日在码头等着,就怕不能及时见到姑娘,可算今日见到了,林一你带着小厮帮着链二爷抬箱子。姑娘,车马已经备好,咱们是不是...”黛玉听罢也不多言,当即上了青呢软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巡盐御史府。
及至府中,林福自是带贾琏去客房安顿好,又指挥着小子们将黛玉带回的一应用品和箱笼送往内宅。而内院则是钱姨娘领着黛玉去见老爷。这钱姨娘何许人也。原贾敏逝世后,林如海实在不能接受,就将府中姬妾散去。但这位本没有什么亲戚,也无处可去,加上也是先林老太太赐下,又给林家生过一个庶子,虽没养活,但好歹也算有功。平时也就这钱姨娘能对林如海生活照料一二,黛玉自然对这位父亲身边的老人充满了感激。
到了父亲门前,黛玉都不敢进去,生怕见到父亲自己会崩不住哭出来。倒是林如海似有所感问到:“门外可是我的玉儿?”黛玉泪一下就掉了出来,赶紧拿出帕子拭干。进了内室后由着丫鬟脱掉大氅,在暖炉前蒸了蒸,觉得周身没那么冷了,才敢走到父亲塌前。林如海抬眼看向小女孩儿,想着她离开前才那么一点点儿,如今也算长大了,开口问道:“玉儿在岳母家过的可好,岳母身体可好。”黛玉见到父亲这样,哪里会说在贾家的不如意,倒是挑了好的说。林如海虽是不太信,但见黛玉眼底清澈,倒也信了五分。见女儿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想来贾府诸人看在自己这个官老爷的面上未敢慢怠,心里冷嘲了一下,就接着说:“玉儿,自你母亲去后,我身体也愈发不好,你外祖母接你去,我也想着内宅有人教导便应了。如今我怕是不行了…”他止住了女儿要说的话,接着道:“本来,你弟弟要是活着,哪怕是庶出,林家有后,你也能有所依靠,可偏偏…罢了,这事不提。只要我活着一日,便能保你平安,毕竟看着万贯家私的份上也不好太为难你。”林如海眼中精光一闪,示意钱姨娘屏退侍候的丫头婆子。
这位前科探花原来并不好糊弄,他知道贾府那些太太老爷不怀好意,可为了自己的亲亲独女,仍愿意每年十万雪花银的往贾府送,就是想要贾母真心待他的玉儿,毕竟女孩儿不可失了内宅教导。结果林忠打探来的消息是黛玉进了贾府后,也无人领着四处拜访,除了贾家的女儿,京中连个手帕交都没有!倒是传出小气的名声,自己家小玉儿养在发妻膝下,从小就被自己假借男儿养大,结果就去了京里两年,就有这样的名声,看来贾家如今不在岳母掌控之下,若自己将来不在,这些人岂不要将自己的小玉儿拆分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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