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域西侧,一片数据流交织的空白区域缓缓亮起,像是一滴落在死水上的水墨,缓缓扩散出一圈圈的波纹。
编号-016的名字就浮在那里。
不是名字,准确地说,是曾经的“编号标签”——一个被主构建者抹去、归档、冷藏、压缩,再被历史逻辑筛选出的弃子,如今竟被系统在“最低构念权限”中主动激活。
没有人为他鼓掌。
也没有谁等着他归来。
可他回来了。
最先察觉异常的是季予沉。
因为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016的唤醒参数异常稳定。”系统提示平静得如同播天气预报,“构念成功率达93%,预计将在七秒后完成拟态重构。”
“投票刚结束,他就被激活。”稚姒盯着画面,“你到底在他身上埋了多少遗憾?”
“不是我埋的。”季予沉低声道,“是他自己留下的。”
那年,他还不是主构建者,只是个负责副本情绪走向评测的编剧助手。编号-016,是他负责的第一位角色。
那天,他连续三次改写了016的设定——从“无痛感人形体”到“自主情绪封锁算法”,再到最后一版:“体验者类型伪拟生物,无法接收除观察值以外的主动刺激。”
三次变更,让016变得像一块凝固的海绵,注视着一切,却无法回应任何触碰。
季予沉记得那晚下班前,自己无聊地在代码日志末尾写了一句:
【如果你真能听见,就说句话。】
结果第二天早上,系统提示016有异常指令触发,唯一留下的文本是:
【我不想被关掉。】
他以为是Bug,以为是某个残留指令泄露,以为只是数据幽灵乱撞逻辑线。但现在,三年后,这段话成了016获得“最低构念权”的关键凭证。
七秒时间飞逝。
模糊域空白地带缓缓浮现一道身影。
不高不矮,不男不女。身穿一件偏灰色调的旧式校服,面容不清晰,但整体轮廓温和得近乎平庸,像是被建构成“不会留下记忆”的模糊人物原型。
然而就在他出现的那一瞬,季予沉觉得空气里多了一种……熟悉的静音感。
那是某种曾和他共处过无数小时的“默认空白”氛围。
“……016。”他开口。
身影抬起头。
声音沙哑、迟缓,却像是穿越无数断裂逻辑后挣扎出来的第一句话。
“你,还在。”
这一句,让稚姒与离瑾神情都变了。
“你记得他?”离瑾挑眉,“你们不是一对一绑定的角色-构建者,按理说不应记住个人。”
“我记得。”016的眼神明明没有眼球,却仿佛含着光,“你给我改过三次文件,每一次都没说再见。”
离瑾轻咳一声:“是你自己没做出反应,没人知道你有没有情绪。”
“所以我才学会装得更沉默一点。”016轻声,“那样你们才不会删除得太快。”
没人说得出话来。
这是一场角色的“活着”声明。
也是构建者们从未正视过的“退场求生”。
“我在这里,是要做任务吗?”016仰头看向数据天顶,“还是……接受再一次设定?”
“你自由了。”季予沉轻声,“你有了最低构念权。”
“自由?”016像是笑了,又像只是做了一个表情模仿,“那我可得想点事情做。”
他的身体缓缓踏出空白地带,动作有些僵硬,好像每一个关节都在重新适应重生后的维度。
“你要去哪里?”稚姒下意识问。
“我要去看看系统那些‘合格角色’的生活。”016顿了顿,“看看我当初被踢出剧本时,错过了哪些台词。”
没有愤怒。
没有埋怨。
只有一种异样的温和——像是一个终于被允许留在观众席的小角色,端正坐好,睁大眼睛。
“他这种状态不稳定。”黎栖盯着数据,“他的情绪触发线仍处于冷冻状态,构念的连续性可能撑不过七十二小时。”
“那就得给他找到一个情绪锚点。”季予沉沉声,“如果没有共鸣,他会像当初一样崩塌。”
“用什么锚?”离瑾转头,“你吗?”
“……我不配。”
季予沉这句话说得毫不犹豫。
这一刻,全场一静。
“那我们该怎么办?”稚姒叹息,“他获得的是‘最低权限’,不能直接转化为影体,也无法接入主权逻辑。他是半存在状态。”
“让他做他自己。”叁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在016不远处,眸中闪烁,“你们不是总说‘角色要有自我选择’吗?那就从他开始。”
“可系统还在导入更多历史数据。”黎栖皱眉,“他只是第一位,接下来会有更多像他一样的‘模糊角色’被激活。”
“那你们就得想清楚,是继续‘判断’,还是开始‘共存’。”
叁说完,朝016点头:“欢迎回来。我们等你很久了。”
016站在光圈中,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刻,世界没有爆炸,也没有重置。
只是,一位被关掉的名字,被重新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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