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职!滚出去!
侯亮平那如同冰碴摩擦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混杂着手机被砸碎时那刺耳的爆裂声。
脸上被飞溅玻璃碴划破的细微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这点疼痛,比起心底那被彻底撕碎、践踏的尊严和信仰,简直微不足道!
她猛地抬起头!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那双曾经清澈明亮、充满崇拜和干劲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那火焰里是滔天的愤怒,是无尽的屈辱,更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不能就这样被赶出去!
像个丧家之犬!像个被碾碎的蝼蚁!
她手里握着侯亮平吸血的铁证!她要撕开这个魔鬼的画皮!
“侯亮平——!”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血性的嘶喊,猛地从秦小铃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瞬间撕裂了走廊压抑的死寂!
声音在空旷高大的空间里激起阵阵回响,震得她自己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你贪污!你勾结奸商!
你侵吞青石村八千万补偿款!”她不管不顾,指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罪恶的实木门,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掷向门后的魔鬼!
“你的‘清风明月’账户!证据就在我手上!
你跑不掉!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你把青石村三百多口人的血汗钱还回来——!”
嘶喊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侦查一处办公室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几个探头探脑的同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其他科室的门也纷纷打开缝隙,一双双惊疑、茫然、甚至带着恐惧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走廊中央那个状若疯狂、声嘶力竭的纤瘦身影上!
秦小铃的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脸上的血痕和汗水滚滚而下。
她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只想把积压在心底的冤屈、愤怒和被欺骗的痛楚,全部嘶吼出来!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坐在反贪局最高位置上的,是怎样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青石村的地!房子!都被他们推平了!
慧如的父亲腿被打断了!
慧如她……”她泣不成声,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摇摇欲坠,
“侯亮平!你不得好死!
反贪局不是你藏污纳垢的地方!
更不是你吸血的工具!
我秦小铃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把证据交上去!让你……让你……”
“够了!!!”
一声尖利到破音的女声,如同毒蛇般狠狠打断秦小铃泣血的控诉!
林华华猛地从局长办公室里冲了出来!
她脸上还残留着方才在侯亮平面前的谄媚,此刻却已扭曲成一种混合着惊怒和急于表现的狰狞!
她几步冲到秦小铃面前,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秦小铃的鼻尖上!
“秦小铃!你疯了吗?!”林华华的声音又尖又急,充满了刻薄的恶意,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小小的、连正式编制都没转的低级侦查员!
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污蔑诽谤侯局长?!啊?!”
她猛地扬起手中一直捏着的、处于录音状态的手机,屏幕上的红色光点刺眼地闪烁着,几乎要怼到秦小铃满是泪痕的脸上:“听听!
听听你自己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疯话!
污蔑诽谤国家高级干部!证据确凿!
就凭你刚才这些话,够你在牢里蹲上十年八年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
秦小铃看着那闪烁的录音红点,看着林华华那张写满了恶毒和幸灾乐祸的脸,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但她没有退缩,反而被这无耻的威胁激起了更强烈的怒火:“污蔑?林华华!
你也是他的帮凶!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证据?
我有的是证据!侯亮平那个海外账户……”
“啧啧啧,”一个慢悠悠、带着浓重讥诮的声音插了进来。
陆亦可抱着胳膊,晃着肥胖的身体也走出了办公室,脸上挂着那种居高临下、看跳梁小丑般的笑容,她故意提高音量,对着周围那些探头探脑的同事大声说道:“大家都听听!都听听!
咱们这位秦大侦查员,本事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侯局长勤勤恳恳、廉洁奉公,带领我们反贪局破了多少大案要案?
那是咱们汉东反腐的一面旗帜!结果呢?
就被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因为工作失误被停职就怀恨在心的小丫头片子,红口白牙地污蔑上了?”
她摇着头,啧啧有声,眼神里的恶毒毫不掩饰:“诽谤罪啊,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看呐,这已经不是思想问题,是严重的政治问题!
是违法犯罪!
华华说得对,就凭她刚才那些话,录音为证,足够她进去好好反省十年了!”
她刻意加重了“十年”两个字,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锁住了她的喉咙!
她明白了。
在这里,没有人会相信她。
没有人敢相信她。侯亮平编织的那张权力的网,早已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只认强权、没有公理的铁桶!
她的嘶喊,她的控诉,她的血泪证据,在这些麻木和自保的灵魂面前,不过是可笑的噪音!
“我没有污蔑!我说的是事实!
侯亮平他……”秦小铃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她试图冲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绞索。
“闭嘴吧你!”一直沉默站在林华华身后、如同铁塔般的张彪,猛地发出一声低吼!
他眼中凶光毕露,一步上前,那只曾撕碎过她笔记本的、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秦小铃纤细的手臂!
力量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啊——!”秦小铃痛呼出声!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张彪的手,不偏不倚,正好死死按在了她脚踝上那个尚未愈合、被玻璃扎破的伤口上!
剧痛!
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从脚踝炸开!
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昨夜被玻璃刺穿的伤口,在蛮力的碾压下瞬间崩裂!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袜子和帆布鞋边缘!
殷红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白色的袜子上晕开刺目的红!
那红色迅速扩大,沿着袜子的纹理向下蔓延,甚至有几滴滚烫的血珠,滴落在她那双廉价的、沾满灰尘的帆布鞋鞋面上,也溅在了张彪那深色的制服裤脚和陆亦可的袖口上!
陆亦可嫌恶地“啧”了一声,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猛地甩了甩袖子。林华华则夸张地后退一步,用手掩住了口鼻,仿佛闻到了什么恶臭。
秦小铃疼得浑身痉挛,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身体被剧痛和绝望彻底抽干了力气,再也无法支撑,软软地向下滑去!
张彪却像拎小鸡一样,用他那铁钳般的手死死架着她,不让她倒下,让她被迫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站立着,承受着伤口被反复碾压的酷刑和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冰冷麻木的目光!
就在这时,那扇象征着权力和罪恶的实木门,再次无声地打开了。
侯亮平走了出来。
他已经重新整理好了那身昂贵的西装,脸上那暴怒的狰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精心修饰的、带着一丝疲惫和深深无奈的“沉痛”表情。
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无端污蔑、饱受伤害的受害者。
他甚至没有看秦小铃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走廊里寥寥几个还“坚守岗位”的、噤若寒蝉的“观众”,最后落在林华华和陆亦可身上,微微颔首,仿佛在赞许她们“维护大局”的行为。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轻轻掸了掸自己那没有丝毫灰尘的西装袖口,仿佛要掸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动作优雅,却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和残忍。
然后,他那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走廊,带着一种下达最终判决的、不容置疑的平静:
“疯言疯语,扰乱机关秩序,诽谤领导,情节极其恶劣。
把她给我……”他顿了顿,目光终于像施舍般,轻飘飘地扫过那个被张彪架着、脸色惨白如纸、脚踝血流如注、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年轻女子,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彻底清除垃圾的漠然。
“……赶出去。”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如同冰冷的铡刀落下,彻底斩断了秦小铃与这个地方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是!侯局!”张彪狞声应道,手上猛地加力!
“不——!侯亮平!
你不得好死!证据……”秦小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凄厉的呐喊,声音却因剧痛和窒息而破碎不堪。
林华华和陆亦可如同得到圣旨的恶犬,立刻扑了上来!
林华华用力去捂秦小铃的嘴,尖利的指甲在她脸上划出红痕!
陆亦可则粗暴地推搡着她的后背!
“快!把她弄走!别脏了侯局的地方!”陆亦可尖声催促。
张彪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粗暴地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秦小铃,林华华和陆亦可一左一右“协助”,三人合力,拖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口。
秦小铃那只受伤的脚根本无法着地,脚尖拖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刺目惊心的暗红色血痕。
每一次拖动,脚踝崩裂的伤口都在遭受着新的撕裂,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残存的意识,让她发出断断续续、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电梯门打开,又被粗暴地关上。
在电梯下行那短暂的失重感中,秦小铃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意识沉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只有脚踝处那持续不断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提醒着她所经历的一切并非噩梦。
反贪局大楼外,阳光炽烈得刺眼。
旋转玻璃门缓缓转动,张彪和林华华如同丢弃垃圾般,将意识模糊、浑身狼藉、脚踝还在不断渗血的秦小铃粗暴地推搡出来!
“滚远点!再敢来闹事,打断你的腿!”张彪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嫌恶地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转身和林华华、陆亦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楼的阴影里。
秦小铃被巨大的推力推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台阶上!
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擦痛,但比起脚踝的剧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脚踝的伤口却让她疼得眼前发黑,再次无力地跌坐在地。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巍峨、冰冷、象征着正义却将她无情吞噬的反贪局大楼。
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在俯视着她这个失败者、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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