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曼身上那股甜腻到发齁的迪奥真我香水味,像一张无形的网,牢牢裹在侯亮平刚换上的那套意大利定制西装上。
她挽着他的胳膊摇晃时,丰满的胸脯蹭过他的手臂,那触感隔着昂贵的羊绒面料,依旧清晰得撩人。
侯亮平脸上挂着餍足又带着几分猥琐的笑容,非常受用地感受着小姨子刻意的讨好和肢体撩拨。
“好啦好啦,小曼,姐夫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他故作豪爽地拍了拍钟小曼挽着自己的手背,指尖传来的滑腻触感让他心头又是一荡。
他微微眯起眼,享受着这种被美人依赖和讨好的感觉,心里盘算的却是更深的棋局。
拿下这个小妖精,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要把她彻底哄服帖了,让她在自己和钟小艾之间多吹吹枕边风,再在老丈人钟正国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侯亮平仿佛已经看到,钟正国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对自己露出赞许和倚重的笑容。
到那时,有这位汉东省真正的隐形大佬做靠山,在这汉东地界上,他侯亮平,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什么副省长,什么军部退下来的老家伙……统统都得靠边站!
他侯亮平,就是汉东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权力、金钱、美人……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似乎都已唾手可得。
侯亮平嘴角咧开一个得意的弧度,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正了正颈间那条爱马仕真丝领带,仿佛在调整一顶无形的王冠。
就在他沉浸在这美妙幻想的云端之际——
“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混杂着无数尖锐凄厉的哭喊和怒骂,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大楼下方炸响!
声音极具穿透力,瞬间撕碎了局长办公室的奢华宁静,也狠狠撞碎了侯亮平的白日梦!
“侯亮平!出来!”
“还我们血汗钱!还我们的地!”
“狗官!贪官!不得好死!”
“青石村三百条人命等着你偿命啊——!”
声浪如同狂暴的海啸,一波高过一波,带着滔天的悲愤和绝望,狠狠拍打着反贪局大楼的每一块玻璃!
紧接着,是更多混乱的声音:警卫的呵斥、推搡、人群的哭嚎、东西被砸碎的脆响……整栋大楼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喧嚣撼动了!
侯亮平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死,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般寸寸龟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暴怒的阴沉!
他猛地甩开钟小曼的手,几步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扯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
刺目的阳光涌了进来,同时也将楼下那地狱般的景象,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前。
反贪局那两扇象征着威严的厚重玻璃大门,此刻正被汹涌的人潮死死堵住!
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他们衣衫褴褛,满面风霜,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和更深的绝望。
男人、女人、老人……甚至还有被抱在怀里、因惊吓而啼哭不止的婴儿!
他们举着用破布和硬纸板临时写就的歪歪扭扭的标语——“侯亮平还我血汗钱!”
“惩治贪官!还我家园!”
“青石村三百冤魂!”
字迹粗粝,像一道道血淋淋的控诉!
人群激愤到了极点,哭喊声、怒骂声震耳欲聋。
几个情绪失控的村民正用力拍打着玻璃门,发出“砰砰”的巨响。
几个穿着黑色中山装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满头大汗地挡在门前,徒劳地张开手臂,试图阻止人群冲击,却被愤怒的村民推搡得东倒西歪,显得无比狼狈和渺小。
“妈的!一群刁民!活腻歪了!”侯亮平气得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对着窗下那混乱的景象,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
他猛地转身,脸上那暴怒的狰狞瞬间如同变戏法般消失,被一种凝重、沉稳、带着深切关怀的表情取代。
“小曼,待着别动,我去处理一下。”他对着被楼下景象惊得花容失色的钟小曼沉声吩咐,语气里充满了临危受命的责任感。
随即,他整理了一下被钟小曼弄皱的西装前襟,挺直腰板,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俨然一副即将奔赴“战场”、主持公道的青天形象。
楼下,反贪局大门内外,已是沸反盈天。
悲愤的哭喊和工作人员徒劳的安抚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声浪漩涡。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秦小铃刚刚抱着一摞需要送到隔壁科室的文件,从楼梯口转出来,就被这迎面扑来的巨大声浪和混乱景象狠狠撞懵了!
她站在大厅边缘,像一叶被卷入风暴的小舟,脸色煞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那些村民的脸!一张张被苦难和愤怒扭曲的脸!
那绝望的眼神!
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那触目惊心的标语——“青石村”!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眼球上!
昨夜慧如满脸是血、声泪俱下的控诉,瞬间与眼前的景象重叠、放大!
一股强烈的酸楚和义愤,如同岩浆般冲垮了她所有的迟疑和侥幸!
这不是误会!
慧如没有撒谎!
青石村的村民,真的被逼到了绝路!
而罪魁祸首……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树枝当拐杖、一条裤腿空荡荡地挽起、露出半截狰狞木腿的老汉,在人群的推搡中重重摔倒在她不远处的冰冷地砖上!
老汉发出痛苦的呻吟,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掌在地上擦破了皮,渗出血丝。
他浑浊的老眼里没有泪,只有刻骨的恨和麻木的绝望。
秦小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没有任何犹豫,她猛地将怀里的文件往旁边空椅子上一扔,从自己随身的帆布包里飞快地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笔。
她拨开几个茫然无措的同事,几乎是扑到了那倒地的老汉身边。
“大爷!您没事吧?”她蹲下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试图去搀扶老人。
老汉浑浊的眼睛看向她,没有焦点,只是喃喃地重复着:“钱……我们的钱……地……家……”
“大爷!您别急!慢慢说!”秦小铃的心揪得更紧了。
她迅速翻开笔记本,拔开笔帽,语速急促但清晰,“您叫什么名字?
是青石村的吗?
您刚才说钱和地的事,具体怎么回事?谁抢了你们的钱和地?
您慢慢说,我记下来!
我们反贪局一定……”
“是侯亮平!”
旁边一个抱着婴儿、同样衣衫破旧、满面泪痕的年轻妇女猛地嘶喊起来,声音尖利得破音,“就是他!
和那个黑心的青峰矿业!
签了假合同!骗了我们的地!
钱都进了他的腰包!
他还派人打我们!
慧如他爹就是被他们打断腿的!
慧如她……”妇女说到女儿的名字,再也忍不住,抱着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几个村民被她的哭喊点燃,更加激动地附和、控诉起来。
秦小铃咬着下唇,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慧如……慧如的父亲……名字?
被打断腿……青峰矿业……侯亮平……”她努力捕捉着每一个关键信息,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细节!
这就是证据!活生生的、血淋淋的证据!
“住手!你干什么?!”
一声尖利刺耳的呵斥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秦小铃头顶炸响!
她愕然抬头,只见林华华和另外两个侯亮平的铁杆狗腿子——陆亦可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科员,如同饿狼般扑了过来!
三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惊怒和急于表现的凶狠!
“谁让你在这里乱记的?!
懂不懂规矩!”林华华的声音又尖又急,劈手就朝秦小铃手中的笔记本抓来!
秦小铃下意识地护住笔记本:“我在记录群众反映的问题!
这是我们的职责!”
“职责?轮得到你来显摆?!”陆亦可刻薄的脸上满是讥讽,动作更快,肥胖的身体异常灵活地挤开旁边一个村民,肥厚的手掌狠狠拍在秦小铃的手腕上!
啪!
剧痛传来!
秦小铃手腕一麻,紧握的笔记本脱手飞出!
“给我!”那魁梧的男科员眼疾手快,一把凌空抄住笔记本!
脸上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看也不看,双手抓住笔记本的两边,猛地发力!
“刺啦——!!!”
清脆刺耳的撕裂声,如同布帛被硬生生扯开,瞬间压过了大厅里所有的喧嚣!
那本承载着秦小铃刚刚记下村民血泪控诉的笔记本,在男科员蛮横的双手中,被粗暴地撕成了两半!
破碎的纸页如同被屠戮的蝴蝶,纷纷扬扬,飘散开来!
几张写满了字的纸页打着旋儿,落在冰冷肮脏的地砖上,甚至落进了旁边垃圾桶溢出的污秽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秦小铃保持着伸手去抢的姿势,僵在原地。她看着那漫天飘落的纸屑,看着地上那几页被踩上脚印、沾上污迹的、墨迹未干的记录……大脑一片空白。
手腕上的剧痛和眼前这粗暴的一幕,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穿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周围愤怒的村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行惊呆了,哭喊声都停滞了一瞬。
“都给我安静!吵吵什么!”一个威严中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大厅入口处炸响!
侯亮平出现了!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全场,在满地狼藉、悲愤的村民、噤若寒蝉的工作人员身上掠过,最后,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刀锋,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僵立当场、脸色惨白如鬼的秦小铃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警告和……赤裸裸的厌恶!
秦小铃接触到那目光的瞬间,如同被毒蛇噬咬,浑身猛地一颤!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却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咔嚓!
是刚才笔记本被撕碎时崩飞的塑料外壳碎片,还有一小块尖锐的玻璃碴。
钻心的刺痛从脚底传来!
秦小铃闷哼一声,低头看去。帆布鞋薄薄的鞋底被刺穿,一小片染血的玻璃碎片,正扎在她裸露的脚踝边缘!
鲜血迅速涌出,染红了白色的袜子边缘。
然而,比脚踝更痛的,是心口那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和冰冷!
侯亮平那最后的一瞥,彻底碾碎了她对这个地方、对这个“偶像”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期望!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侯亮平心底那无声的咆哮:“又是你这个不懂事的贱人!给我等着!”
侯亮平已经不再看她,他迅速调整表情,脸上瞬间挂满了沉痛和关切,大步走向那群悲愤的村民,声音洪亮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乡亲们!乡亲们!请安静!
听我说!我是反贪局局长侯亮平!
大家有什么冤屈,请慢慢讲!
我们反贪局的大门,永远是为人民敞开的!我们……”
他正义凛然的宣讲在秦小铃耳中变得无比模糊、遥远。
她缓缓地、僵硬地弯下腰,无视脚踝的刺痛,伸出同样微微颤抖的手指,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捡拾起那些被撕碎、被玷污的纸页。
其中一张,正好是记录着“青石村”三个字和那个断腿老人名字的那一页。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她酸涩的眼眶滑落,“啪嗒”一声,正好砸在“青石村”那三个模糊的字迹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水渍,混着旁边刚刚沾染的、她脚踝流下的那滴殷红的血珠,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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