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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一百二十六章恶鬼上0.1版(旧版)

子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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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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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深处的气味,是时间腐烂后的味道。陈明踩着湿滑的青石板,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生物的粘滑脊背上。两旁是老城区斑驳的墙壁,苔藓在砖缝间蔓延,吸吮着经年不散的潮气。他回到这里,这座养育他又被他抛弃的南方小城,只因为父亲陈金生快不行了。

老宅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屋里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切割得支离破碎,闷热、潮湿,混杂着劣价熏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味。

姑妈从里间迎出来,脸上是长期操劳后的麻木。“阿明回来啦……你爸他,不太认得人了。”

陈明点点头,目光越过姑妈,落在里屋那张罩着蚊帐的旧床上。床上的人形干瘪得几乎要被被褥吞没。

他走近。父亲陈金生侧躺着,眼睛半阖,呼吸微弱。陈明正想开口叫一声“爸”,却见父亲的嘴唇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翕动着,不是在呼吸,而是在无声地、急速地念叨着什么。那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像振动的虫翼。

他俯下身,才听清那反复咀嚼的两个字。

“……饿啊……”

声音嘶哑,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钩子般的尖锐,刮擦着耳膜。

姑妈在一旁叹气:“一直这样,吃多少都喊饿。医生说没办法,器官衰竭,吸收不了。”

陈明在床边坐下,看着父亲。记忆中那个总是阴沉着脸、力气大得能单手提起石锁的男人,如今缩成一团皱巴巴的皮囊。只有那双偶尔睁开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点非人的、贪婪的光,让陈明心头一悸。

守夜是漫长的折磨。夜深了,姑妈去隔壁屋休息。陈明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而密集的“窸窣”声把他惊醒。

声音来自床上。

他屏住呼吸,借着窗外漏进的微光看去。父亲陈金生不知何时睁大了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他的右手,那只枯柴般的手,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频率和速度,反复抓挠着身下的床单。不是无意识的动作,那动作里透着一股焦灼的、无法满足的渴望。

“爸?”陈明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金生的头颅猛地转向他,颈骨发出“咔”的轻响。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被煎熬到极致的饥饿。

“……饿……”他重复着,口水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浸湿了枕巾。

陈明感到一阵寒意从尾椎骨升起。他倒了半碗放在床头的米糊,用勺子舀了,递到父亲嘴边。

陈金生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猛地张口含住勺子,不是吞咽,而是近乎撕咬地吮吸、咀嚼,连瓷质的勺子边都差点被他咬碎。半碗米糊,几秒钟就见了底。

他吃得急切,甚至可以说是凶猛,但那双眼睛里的饥饿之火,没有丝毫减弱,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还要……”他盯着空碗,眼神像是要把它也吞下去。

“没了,爸,不能一次吃太多。”陈明试图安抚。

“饿……”陈金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给我!给我吃的!”

他开始挣扎,虚弱的身躯爆发出不合常理的力量,想要扑向那只空碗。陈明死死按住他,触手处是硌人的骨头和松弛的皮肤,冰凉的,像按住一条垂死的鱼。

混乱中,陈明的手碰到父亲干瘪的腹部。那里是凹陷的,按理说应该空无一物。但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是一种诡异的、缓慢的…蠕动。

他猛地缩回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第二天,陈明去找了城隍庙街的罗老道。罗老道是父亲多年的棋友,也是这小城里仅存的、还懂得些“老规矩”的人。道观破旧,罗老道本人也像一尊被香火熏黑的神像,沉默地坐在偏殿的阴影里。

陈明描述了父亲的情况,隐去了那诡异的触感,只说是吃不饱,喊饿喊得吓人。

罗老道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爹年轻的时候……动过不该动的东西。”

“什么东西?”

“六三年,大饥荒最狠的那年,”罗老道的声音没有起伏,“他是民兵,负责看守公社的粮仓。后来……后来粮仓底下,挖出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陈明追问,心头莫名发紧。

“一些……像是人的骨头,但又不太像。更小,更扭曲,骨头是黑的,像被火烧过。”罗老道顿了顿,“老一辈人说,那是‘饿殍坑’,埋的是古时候活活饿死的人,怨气不散,年深日久,会生出不干净的东西。叫‘饿鬼’。”

“饿鬼?”

“不是阴曹地府里那种,”罗老道摇摇头,眼神里透着一种深沉的疲惫,“是更可怕的。它们不是外来的邪祟,是从人心里长出来的。极度的饥饿,就是一种诅咒。它能扭曲魂魄,让人的‘神’坏了,‘识’变了,变成一种……永远也填不满的空洞。它们不在外面,就在……里面。”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腹部。

陈明想起昨夜指尖那蠕动的触感,脸色煞白。

“它们靠吃活着,又永远吃不饱。吃五谷,吃血肉,吃生气……最后,吃自己。”罗老道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你爹当年动了那坑,怕是那时候,就被‘沾’上了。这东西像种子,藏在身子里,平时没事。等人老了,阳气弱了,油尽灯枯了,它就开始发芽,长大……”

“有什么办法?”陈明急切地问。

罗老道叹了口气,从角落里翻出几道画好的黄符,又拿出一小包用油纸裹着、气味刺鼻的黑色药粉。“符化水给他喝,药粉洒在床四周。能不能熬过去,看他的造化,也看你……能不能守住那最后一条线。”

“什么线?”

“不让他吃……不该吃的东西。”罗老道的眼神锐利起来,“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回不去了。他会变成真正的‘饿鬼’。”

回到老宅,陈明依言照做。化开的符水有一股铁锈和草木灰混合的味道,父亲喝下后,似乎安静了片刻。但不到一个时辰,那永无止境的“饿啊”的呻吟,又开始了。

洒在床边的药粉,散发出浓烈的腥臭。父亲对此表现出极大的恐惧和厌恶,身体竭力向床内侧蜷缩,远离那圈药粉。

然而,恐惧并未持续太久。深夜,陈明被一阵更加清晰的“咕噜”声惊醒。不是肠鸣,那声音更深沉,更…独立,像是有另一个消化系统在父亲体内运作。

他颤抖着手,轻轻掀开父亲的衣服。

干瘪如牛皮纸的腹部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起伏、蠕动。那轮廓……隐约像一张扭曲的、贪婪的人脸。

陈明吓得几乎叫出声,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衣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里屋传来姑妈迷迷糊糊的问话:“阿明,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强压着恐惧,声音发颤,“撞到东西了。”

他不敢再看,用被子将父亲严严实实地盖住。

第二天清晨,姑妈惊慌地来找他,挽起袖子,手臂上有一处明显的、渗着血丝的齿痕。

“昨晚起来看他,他想抓我的手……像,像要咬我!”姑妈眼里噙着泪,又是害怕又是伤心,“你爸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陈明的心沉到了谷底。罗老道的话在他耳边回荡——“吃五谷,吃血肉……”

他不敢再让姑妈守夜,把她劝去了亲戚家。老宅里,只剩下他和床上那个日渐陌生的“父亲”。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无尽的噩梦。父亲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吸吮。但他的腹部,却以一种违背生理规律的方式,微微鼓起,那蠕动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频繁。

他的意识时清醒时糊涂。清醒时,他会看着陈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嘴里含糊地念叨:“明仔……杀了我……难受啊……”糊涂时,他就只剩下对食物的疯狂渴求,眼神里的贪婪之光,几乎要化为实质。

陈明试过强行灌流质食物,但父亲吃下去就吐,吐出来的东西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恶臭。他开始畏惧给父亲喂食,每一次靠近,都觉得床上那东西不是父亲,而是一个披着父亲人皮的、饥饿的怪物。

一天半夜,陈明被一阵剧烈的挣扎和咀嚼声惊醒。他冲进里屋,看到父亲不知怎么挣脱了束缚,正趴在床头,疯狂地啃咬着坚硬的木质床沿!

“咯吱……咯吱……”木头碎屑混着血沫,从他嘴角溢出。他的牙齿已经松动脱落了好几颗,牙龈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疯狂地啃咬着,眼睛里闪烁着满足而又更加饥渴的绿光。

“爸!”陈明冲上去,拼命把他拉开。父亲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力气大得惊人,头猛地向后一仰,狠狠撞在陈明的鼻梁上。

剧痛和酸涩让陈明眼前一黑,温热的血流了出来。

几滴血溅在父亲的脸上。

那一瞬间,父亲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他伸出枯瘦的、带着木屑和血沫的手指,抹了一下脸上的血,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将手指塞进了嘴里,吮吸。

一种极度陶醉、极度满足的表情,取代了之前无尽的痛苦和贪婪,浮现在他干尸般的脸上。他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悠长的、近乎叹息的吞咽声。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陈明。眼神里的饥饿之火,前所未有地炽烈起来,牢牢地锁定了陈明——锁定了这个流淌着鲜血的、他的亲生儿子。

陈明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他明白了罗老道所说的“最后一条线”是什么。

不是普通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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