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整座天牢最底层的温度却毫无征兆地骤然下降,阴冷的寒气仿佛从地狱深处渗出,沿着石壁攀附而上,连狱卒呼出的白气都在瞬间凝结成冰霜。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自地底传来,并非寻常的机关开合,更像是某种远古巨兽在翻身。
萧斩站在通道中央,脚下的石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
这不是人力,而是他意念所至,【镇狱天牢】的自主响应。
随着最后一道缝隙被彻底封死,柳如烟所在的区域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他转身,走向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那是孙哑子,天牢里最神秘的狱医,一个永远低着头,只与尸体打交道的哑巴。
萧斩在他面前蹲下,屈指一弹,半块晶莹剔透、灵气氤氲的灵晶滚落在孙哑子枯槁的手边。
“醒醒。”萧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孙哑子耳边炸响。
孙哑子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灵晶,又死死盯住萧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似乎在质问。
萧斩没有多言,只指了指身后隔离区内,躺在草席上气息微弱的柳如烟,然后做了一个换心的手势,最后指向天空,比划了一个“死”字。
换命续息,瞒天过海。
孙哑子是此道高手,常年研究死囚尸体,早已摸索出了一套能让活人呈现完美假死状态的禁术。
这是天牢里公开的秘密,却无人敢用,因为代价太大,且一旦失败,便是魂飞魄散。
孙哑子凝视着萧斩,那双眼中没有贪婪,只有一种勘破生死的审视。
他似乎在衡量眼前这个年轻狱卒的斤两,在判断这场豪赌的胜算。
良久,他终于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捡起了那半块灵晶。
他没有收下,而是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用灵晶的尖角划下一行字:需三味尸源药引,最迟今日酉时前备齐。
萧斩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哑巴,赌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溜进了天牢的药库。
阿七屏住呼吸,像只狸猫般在层层叠叠的药架间穿行。
他的目标明确,直奔最阴暗的角落,那里存放的不是治病的良药,而是炮制尸身、压制邪祟的至阴之物。
他撬开三只上了符锁的木盒,将一撮灰黑色的“断肠草灰”、几片薄如蝉翼的“冥蛆蛹壳”,以及一块散发着浓重怨气的“死胎裹衣”卷入油布包,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而此刻,老狱头赵三刀的住处,烛火被一阵猛然推开的门风吹得疯狂摇曳。
他满脸惊怒地冲进来,将一卷盖着刑部朱红大印的急令狠狠拍在桌上。
“小子!出大事了!”赵三刀的嗓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刑部急令,柳如烟的行刑流程,全部提前到今天午时三刻!而且,由李玄风亲自监斩!”
他死死盯着面色平静的萧斩:“你听清楚没有?是李玄风!这不是寻常走流程,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前脚刚动了李家的人,后脚这催命符就到了,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萧斩甚至没有去看那份急令,只是冷静地为他倒了杯冷茶,反问道:“赵头,若我说,这牢能护住我们所有人呢?”
“疯话!”赵三刀勃然大怒,一掌拍碎了桌角,“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吗?这座天牢是死地,关押了无数穷凶极恶之徒,也埋葬了无数冤魂!它只会吞噬人,怎么可能护人!”
话音未落,整座牢房,不,是整座天牢,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地面轻微地颤抖起来,墙壁上,一道道裂缝中竟渗出粘稠的、如同骨髓般的液体,它们迅速凝固,在唯一的出口处,一座由森白骨殖交错堆叠而成的骨墙拔地而起,“咔嚓”一声,彻底封死了出口。
赵三刀目瞪口呆,伸手触摸那冰冷坚硬的骨墙,只觉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窜遍全身。
萧斩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现在,它是我说了算。”
老狱头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最终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喃喃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别连累了那些无辜的兄弟。”
天牢深处,孙哑子已经将三味药引捣成墨绿色的药汁,那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却蕴含着一种诡异的死寂之力。
他用一根中空的兽骨针管,将药剂缓缓注入柳如烟的静脉。
几乎是瞬间,柳如烟本就苍白的脸庞迅速转为青紫色,她的胸口停止了起伏,呼吸停滞,原本微弱的脉搏也彻底沉寂。
孙哑子探了探她的鼻息,又切了切脉门,最后对着萧斩,缓缓地点了点头。
从任何层面来看,她都已是个死人。
萧斩小心翼翼地将她移入一口早已备好的特制棺椁。
这棺椁内壁,密密麻麻刻满了敛息符文,能将最后一丝生机都彻底封锁。
他心念一动,一缕微不可查的刀芒从指尖溢出,潜入柳如烟体内,化作刀灵,守护着她那被药物强行压制住的生命本源。
做完这一切,他单手按在棺椁之上,一个常人无法看见的空间褶皱凭空出现,如同水面的涟漪。
他将柳如烟的真身悄无声息地送入了点化后的“虚狱夹层”,那是系统衍生出的独立空间,唯有他能开启。
而棺椁里的,只是一具拥有柳如烟气息,却毫无生命迹象的“完美尸体”。
傍晚时分,天牢外阴风阵阵。
李玄风派来的符箓师到了,一行人面色冷峻,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
箱中,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三寸长的黑色钉子,钉身刻满血色符文,正是专门用来镇压地脉、破碎灵体的“破灵钉”。
“布阵!”为首的符箓师一声令下。
一名修士手持破灵钉,运足真气,狠狠刺向天牢外的地面。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那足以洞穿金石的钉子刚入地三寸,便像是撞上了无形的神铁,瞬间崩裂成数截!
另一人见状,直接将钉子钉向天牢的墙壁。
然而,钉尖刚触碰到墙体,那看似普通的青石墙面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一个由阴影构成的吞灵巨口猛然张开,“咔嚓”一口将破灵钉咬碎,随后“呸”的一声,将碎片混合着黑气吐了出来。
探子飞奔回报,声音都在发颤:“大人,邪门!这天牢……像活的一样!”
远处高楼上,一袭白衣的李玄风凭栏而立,听到回报,他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眯起双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壁垒,望向天牢的最深处。
“有趣……镇狱天牢竟被唤醒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让她‘死而复生’。”
此时,距离午时三刻,只剩下最后六个时辰。
天牢之内,死寂无声,固若金汤。
天牢之外,杀机密布,如临大敌。
而京城之中,无数百姓正从睡梦中醒来,准备迎接新的一天,他们谁也不知道,一场风暴的中心,正指向城中最为喧闹的菜市口。
那里的行刑台上,崭新的断头铡刀,已经在晨曦中泛起了冰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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