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万界的气氛,因那句【第十名】而变得无比诡异。
短暂的哗然过后,是更深沉的寂静。人们交头接耳,用各自的方式揣测着发布者的意图,以及那尚未揭晓的前九名,究竟是何等光景。
一个不知不觉就会被怪物吞噬,人性扭曲到以玩弄灵魂为乐,守护者内部还潜藏着疯狂屠戮者的世界,仅仅是绝望榜的起点?
这盘点,莫不是在开玩笑?
就在无数生灵心怀惴惴,以为下一个画面将是第九名世界的开端时,天幕上的光影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画面没有切换,反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胶卷,猛地向后回溯!
涩谷的血色祭典倒流,夏油杰疯狂的宣言被吞回口中,真人手下变形的人类恢复原状,虎杖悠仁吞下的手指从他喉中飞出……时间的长河被强行逆转,现代都市的摩天大楼溶解,化作低矮的木质建筑。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
那是一个人与妖鬼共存,百鬼夜行的平安时代。
【绝望,并非一蹴而就。】
【它如古树盘根,早已深植于世界的土壤之中。】
冰冷的旁白再次响起,为诸天万界揭开了这个世界更为古老、更为原始的伤疤。
画面中,是一座雅致的贵族府邸。樱花在庭院中飘落,穿着十二单的贵女端坐于帘后,描眉画黛,姿态优雅。她对着镜子,脸上是完美的、符合世人期待的微笑。
然而,在她的身后,一个只有少数人能看见的怨灵,正贪婪地吸食着从她身上弥漫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那怨灵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化作囚笼,时而化作枷锁,时而又变成一张张嘲弄她、束缚她的脸孔。
贵女的微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可她身后的怨灵却在无声地壮大,愈发狰狞。下一个镜头,切换到了一处因瘟疫而死气沉沉的村庄。村民们跪在一座慈眉善目的神佛石像前,疯狂地叩拜。他们的祈愿声此起彼伏,却不带半点虔诚,只有赤裸裸的贪婪与怨毒。
“佛祖啊!为什么死的不是隔壁那个吝啬鬼!”“保佑我活下去,我愿意把女儿献祭给您!”
“都是那些贵族的错!让他们替我们去死吧!”
污秽的愿力汇聚成黑色的洪流,冲刷着石像。那石像原本悲悯的面容,在黑气的侵蚀下,竟缓缓裂开,嘴角向上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多出了两排尖锐的牙齿。神佛,在人们的贪念中,被扭曲成了邪神。
画面再转,一名身穿狩衣的阴阳师正浴血奋战。他以血为符,以身为阵,言灵与式神在他手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将成百上千的咒灵祓除。
他很强,甚至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英雄。
但就在他力竭之时,一只巨大到遮蔽月光的咒灵,从地脉深处缓缓爬出。那阴阳师发动了最后的、献祭生命的禁术,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
光芒散去,巨大的咒灵身上只是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它低下头,一口便将阴阳师残存的灵识吞噬殆尽。
英雄的牺牲,毫无意义。
这三幕景象,让诸天万界许多强者的心都沉了下去。他们看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绝望,是内生的,是系统性的。它源于人心,源于秩序,源于力量的失衡。
旁白适时地响起,将所有人的思绪引向了更深处。
【为了对抗这种无处不在的诅咒,人类中诞生了以血脉传承咒术的家族。他们是人类的守护者,是黑暗中的灯塔。】
【但灯塔之下,往往是更深沉的黑暗。】
光幕的视角,猛地钻入了这个世界最核心的三个家族——御三家。
首先,是禅院家。
阴暗、潮湿的地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一个个巨大的池子里,装满了粘稠的、蠕动着的诅咒液体。
一个年幼的男孩,被两个成年族人粗暴地按住,准备扔进其中一个池子。男孩的眼神倔强而凶狠,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狼。
“没有咒力,就是废物。想活下去,就用你的身体去感受,去撕碎它们,成为最强的兵器。”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冷酷地宣布。
男孩被毫不留情地丢了进去。无数诅咒汇成的液体瞬间将他淹没,撕咬他的皮肉,钻入他的七窍。他在池中疯狂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岸上的禅院族人,对此视若无睹,表情麻木。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在处理一件失败品,或者说,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这件失败品能异变成一件趁手的工具。
画面一转,来到了加茂家。
这里没有禅院家的粗鄙,反而处处透着一股古老而诡异的仪式感。在一间布满血色符文的密室里,一个孩童被绑在祭坛上,嘴巴被强行撬开。
一名术师手捧着一个木盒,盒中盛放着一颗还在微微搏动的、仿佛心脏般的咒灵核心。
“继承加茂之血,便要承受这份荣光与诅咒。吞下它,与先祖的杰作融为一体吧。”
孩童惊恐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但一切都是徒劳,那颗核心被硬生生塞进了他的喉咙。
下一刻,孩童的身体剧烈抽搐,黑色的血丝从皮肤下渗透出来,形成诡异的纹路。他的哭喊变成了非人的嘶吼,身体在痛苦中异化、扭曲。
主持仪式的族人们,则在一旁狂热地记录着他身体的每一丝变化,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的诞生。
最后,是五条家。
与前两家的阴森不同,五条家显得光明而洁净。但这份洁净之下,是更加彻骨的冷漠。
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正在接受检测。当结果显示,他并未能继承传说中的“六眼”时,负责检测的术师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在卷轴上写下“纯度不足,处理”几个字,然后便有侍从上前,将还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儿抱走。
镜头跟随侍从,穿过一尘不染的走廊,来到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侍从面无表情地将襁褓丢了下去,就像丢弃一袋垃圾。
婴儿的哭声,被山谷间的风瞬间吞没。
三大家族的黑暗摇篮,以最直白、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万界眼前。
旁白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词,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谓千年传承的荣耀,不过是建立在无数失败者骸骨之上、将“非术师者非人”刻入骨髓的扭曲铁则。】
【他们是人类的守护者,亦是这绝望循环中,最精密、最冷酷的一环。】
……
牧神记世界,延康国。
国师府内,秦牧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梨花木桌案上瞬间布满了裂纹。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混账!简直混账至极!”
他见过魔道妖人的残忍,也见过旧日神祇的冷酷,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对待自家血脉后裔的“名门正派”!
“将孩童浸泡在诅咒中锻造兵器?强迫后辈吞噬怪物核心进行异化?把没有天赋的婴儿当垃圾一样丢弃?”
秦牧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整个书房嗡嗡作响。
“这哪是什么传承!这分明是制造怪物的熔炉!是为了维持他们那可笑的血脉荣耀,早已丧失了人性!他们的‘道’,从根子上就歪了!烂透了!”
延康变法,为的是天下苍生人人如龙,哪怕是凡体,也有成神的机会。而这个世界,却从出生开始,就用血脉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甚至连“人”的资格都要剥夺。
这种腐朽到骨子里的制度,让这位变法开创者感到了生理性的厌恶与愤怒。
……
凡人修仙传世界,某处不起眼的洞府。
韩立盘膝而坐,他第一次在观看天幕时,脸上露出了震动的神色。
这股寒意,比他当年面对魔道巨擘时更甚。
“修仙界弱肉强食,杀人夺宝,是为常态。”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洞府中显得格外清晰,“但即便如此,各大宗门对于有灵根的弟子,哪怕资质再差,也是悉心培养,以期万一。何曾见过……何曾见过如此景象?”
将血脉本身,视为诅咒的容器和筛选的工具?
从出生起,你的血脉就成了你的刑具。要么成为他们想要的形状,要么,就被当做废料处理掉。
这已经不是资源争夺,不是道途之争了。这是一种根植于血脉的、无法逃脱的宿命。
韩立想起了自己的伪灵根,若是在那个世界,恐怕自己连踏上修行之路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当成“纯度不足”的失败品,消失得无声无息。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世界这种“莫欺少年穷”的残酷,与咒术世界那种“出生定死”的绝望相比,竟然还算得上……温和。
……
灵笼世界,灯塔。
指挥大厅内,一片死寂。白月魁站在屏幕前,镜片反射着天幕上的光影,看不清她的表情。
“队长……”旁边的成员声音有些发干。
白月魁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给出了她的结论。
“他们的绝望,没有出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灯塔的生存法则,是为了在末日中延续人类火种,是外部环境逼迫下的选择。但他们不同。”
白月魁的分析一针见血。
“他们的敌人,诅咒,源于人类自身。而对抗诅咒的御三家,本身就是制造绝望的源头。他们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和所谓的荣耀,不断用残酷的手段筛选、制造强大的术师,而被他们淘汰、虐待、杀害的族人,其产生的负面情绪,又会滋生出新的、更强大的诅咒。”
她顿了顿,吐出了最关键的一句。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御三家,不过是延续这种绝望循环的精密机器。这种内生的、纠缠不清的绝望,无解。”
无解。
这两个字,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天幕的画面,在御三家那一张张冷漠或狂热的脸上缓缓淡去,但带给诸天万界的震撼,却才刚刚开始发酵。
原来,虎杖悠仁吞下手指,并非绝望的开始,而只是这延续了千年的绝望乐章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变奏。
原来,那个世界的悲剧,早已注定。
一个从根源上就烂掉的世界,仅仅是……第十名。
那排在它前面的九个世界,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开口了。一种沉甸甸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在万界生灵的心中,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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