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一行人撤离得悄无声息,如同水滴融入夜色。
那名逃脱的刺客或许会带回消息,但裴远安排在军中的隐秘据点如同铁桶,暂时是安全的。亲兵迅速找来可靠的军医为裴远处理伤口,匕首上的毒虽烈,但并非无解之毒,军医以银刀剜去腐肉,敷上特效的解毒金疮药,又灌下汤药,总算将毒素控制住,但失血过多和毒素侵蚀带来的虚弱,却非一时半刻能够恢复。
昏迷的老篾匠陈忠被安置在隔壁,由亲兵看守。那个至关重要的木匣,则被裴远紧紧放在枕边。
意识在剧痛与昏沉间浮沉,裴远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某个意识稍微清明的间隙,他强撑着,用未受伤的右手,写下短信,交给了最信任的副手,命他务必亲手交到林微手中。
林微收到裴远派人送回的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管,内卷一张薄纸,上面是他熟悉的、刚劲有力的笔迹:“人已找到,受惊,安顿于军中隐秘处。确有木匣,锁具特殊,未敢擅动。待你定夺。”
字迹简洁,信息却让林微长舒一口气,随即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人找到了,安全了!那个木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是能洗刷冤屈的证据,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她握紧了那张薄纸,真相仿佛被锁在那个陈旧的木匣之中,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道沉重的铁锁。
她知道,自己必须亲自去见陈伯,亲自打开那个木匣。然而,如何避开所有耳目,安全地与陈伯会面?打开木匣后,又将面对怎样的局面?
林微径直赶往裴远告知的那个隐秘地址——位于北衙禁军驻地附近、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
引路的亲兵神色凝重,低声告知了昨夜的大致经过。林微听着,脸色愈发苍白,脚步却更快了。
推开那间充斥着浓郁药味的房门,林微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榻上、面色灰白、左臂裹着厚厚绷带的裴远。他闭着眼,剑眉紧蹙,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显然即使在昏睡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个陈旧的木匣,就放在他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她放轻脚步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探探他额头的温度,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微微颤抖着停住。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裴远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待聚焦看清是她时,那深邃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想要坐起。
“别动!”林微连忙按住他未受伤的右肩,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你……你感觉怎么样?”
“无妨……”裴远的声音沙哑干涩,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牵动伤口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微看着他强忍痛楚的模样,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转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
“那个木匣……”裴远目光瞥向枕边。
“我知道,它就在这儿。”林微按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现在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想。你的伤最要紧。”
她打来温水,拧干布巾,动作极其轻柔地为他擦拭额上的冷汗和脸上沾染的尘土。裴远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泛红的眼圈,以及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盛满的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心疼。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在他心间汹涌流淌。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脆弱、需要人照料的一天,更未曾想过,照料他的人会是她。
“那个老篾匠……”林微一边为他擦拭,一边低声问。
“在隔壁,受了惊吓,但无性命之忧。”裴远哑声道。
林微点了点头,稍稍安心。她为他擦完脸和手,又检查了一下他臂上的绷带,见没有渗血,才稍微松了口气。
“军医说,毒已控制,但失血过多,需好生静养。”林微看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几日,你哪里都不准去,就在这里养伤。”
裴远想说什么,却被她一眼瞪了回去。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温婉沉静的妆待诏,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关切。
“我……”裴远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低哑的三个字,“……连累你了。”
林微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一丝薄怒:“裴将军,你说这话,是将林微当作外人吗?”
裴远怔住。
“你为我涉险,为我受伤,如今却说‘连累’?”林微的声音微微发颤,“在你心中,我便是那等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远急忙解释,却因急切而引发一阵咳嗽。
林微立刻上前轻拍他的后背,待他平复下来,才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不是。只是……看到你伤成这样,我心里……”她说不下去,只是别开脸,悄悄拭去眼角溢出的泪珠。
她这般情态,比任何言语都更让裴远心痛。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榻边的手。
“林微,”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同寒潭,却燃着灼热的火焰,“看着我。”
林微缓缓转过头,对上他专注的视线。
“我裴远此生,认定的事,从不后悔。护你,查案,皆是我心甘情愿。”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烫在她的心上,“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只要能护你周全,能还林家清白,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闯得。”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撼动人心。林微望着他苍白却坚毅的面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一直强撑的坚强仿佛瞬间瓦解,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傻瓜……”她哽咽着骂了一句,反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谁要你去闯刀山火海……我只要你……好好的。”
这一刻,所有的试探、所有的顾虑、所有的身份差距,都在彼此的泪眼与紧握的双手中消散于无形。生死边缘走一遭,让他们都清晰地看到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夜色渐深,林微没有离开。她守在裴远榻前,喂他喝药,为他擦拭,在他因伤痛难以入眠时,低声与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告诉他芙蓉阁的近况,说起宫中琐事,甚至回忆起儿时在京郊大营初见他的模糊场景。
裴远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偶尔,他也会低声回应几句,说起军中的趣事,或是调查旧案时遇到的艰难。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窗外是寂静的夜,屋内是相依的温暖。没有更多的亲密举动,只是这般静静的陪伴,却让两颗心前所未有地贴近。
不知过了多久,裴远终于抵不过疲惫与药力,沉沉睡去,握着她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林微看着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轻轻用指尖抚平,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放回被中,为他掖好被角。
她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轮即将隐去的下弦月,心中一片澄澈与坚定。
她知道,从今夜起,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们拥有了彼此,拥有了共同的目标和面对一切的勇气。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阴谋诡计,多少艰难险阻,她都将与他并肩同行。
妆笔为刃,情意为甲。她回头看了一眼榻上安睡的裴远,又看了看桌上那个静默的木匣。真相就在眼前,风暴即将来临,但她已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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