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裴远因伤重和药力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平稳悠长。林微却毫无睡意。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目光落在桌上那个陈旧的木匣上。烛光下,铜锁泛着幽冷的光泽,仿佛锁着一个时代的秘密。
她没有试图去打开它。她知道,这个匣子,必须由陈忠亲自来开启,由他来讲述背后的故事。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桌旁,守着沉睡的裴远,守着这个可能改变一切的木匣,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极轻微的三声叩响,是约定的暗号。林微起身开门,是裴远那名伤势较轻的亲兵,他低声道:“林待诏,那位老丈醒了,情绪稳定了些,想见您。”
林微看了一眼榻上依旧沉睡的裴远,点了点头,随亲兵来到了隔壁房间。
陈忠蜷缩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浑浊惊恐,而是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死寂与一丝复杂的激动。他看到林微进来,挣扎着想要下榻行礼。
“陈伯,您快躺着,不必多礼。”林微连忙上前扶住他,在榻边的胡凳上坐下。看着这张苍老而熟悉的面孔,属于原主林微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让她喉头有些发哽,“陈伯,您……还认得我吗?”
陈忠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微,嘴唇哆嗦着,许久,才哑声道:“……小姐?是……是微小姐吗?”他老泪纵横,“老奴……老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您……”
“是我,陈伯。”林微握住老人枯瘦颤抖的手,声音温和而坚定,“我回来了。您别怕,这里很安全。”
陈忠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不住地流泪点头。待他情绪稍稍平复,林微才轻声问道:“陈伯,那个木匣……您能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吗?还有当年……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提到木匣和往事,陈忠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惧。他看了看林微,又看了看站在门口、如同门神般的亲兵,似乎在权衡。
“陈伯,”林微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父亲蒙冤去世,林家支离破碎。我苟活至今,就是为了查明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无论里面是什么,无论敌人多么强大,我都必须知道。请您帮我。”
或许是林微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坚毅打动了他,或许是“清白”二字触动了他心底最深的愧疚,陈忠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小姐……老爷他,是被人陷害的啊!”老人声音嘶哑,带着泣音,“那枚所谓的‘私铸金印’,根本不是老爷的东西!是……是有人趁乱塞进书房暗格里的!”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是谁?”
陈忠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更深的恐惧:“老奴……老奴当时只是门房,具体是何人所为,并不清楚。但老奴记得,事发前几日,总有几个面生的官员来拜访老爷,老爷与他们闭门谈事后,神色总是很凝重。其中……其中就有当时还是御史的来俊臣!”
来俊臣!果然是他!裴远的猜测被证实了。
“那木匣……”林微看向桌上的木匣。
陈忠挣扎着下床,走到桌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把样式古旧、已经有些磨损的铜钥匙。“这匣子,是老爷出事前夜,悄悄交给老奴的。老爷只说……里面的东西,关乎身家性命,让老奴无论如何也要藏好,除非……除非林家后人前来,否则绝不可示人。”
他老泪纵横:“老奴没用……没能护住老爷和夫人,只能带着这匣子,隐姓埋名,躲躲藏藏这么多年……那场火,也是冲着这匣子来的啊!”
他颤抖着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尘封多年的铜锁应声而开。
陈忠退后一步,示意林微自己打开。
林微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缓缓掀开了木匣的盖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泛黄的信件,以及……半封被撕毁、边缘焦黑,显然曾试图被焚烧过的密信。
她拿起那半封密信,借着烛光,仔细阅读上面残存的字句。信上的字迹并非父亲林文正所书,内容断断续续,提到了“藩王”“联络”“时机”等字样,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被烧毁大半的印记,依稀能辨出似乎是个“来”字的轮廓!而这半封信的笔迹,与当年案卷中作为“证据”的那些“往来书信”的笔迹,截然不同!
这半封残信,足以证明,当年构陷父亲的所谓“证据”中,至少有一部分是伪造的!而来俊臣,不仅参与了构陷,很可能就是主谋之一!
林微握着这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残信,指尖冰冷,心中却燃起熊熊烈火。真相,终于撕开了一角!
她将残信小心放回匣中,合上盖子,转向激动而又忐忑的陈忠:“陈伯,谢谢您……谢谢您守住了它。”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有了这个,我们就有希望了。”
安抚好陈忠,让他重新休息后,林微拿着木匣,回到了裴远的房间。她将木匣放在桌上,独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清冷的夜风吹入,试图平息内心的激荡。
不知何时,裴远已经醒了。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窗边那个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月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带着一种决绝的美。
林微感觉到他的注视,缓缓转过身,走到榻边,将木匣中的发现,低声告诉了他。
裴远听完,眼中寒光乍现,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冷厉。“来俊臣……”他念着这个名字,如同念着生死仇敌。
“仅有这半封残信,还不足以彻底扳倒他。”林微冷静地分析,“我们需要更多证据,需要知道他为何要构陷父亲,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裴远点头:“我会继续查。来俊臣党羽众多,作恶多端,总能找到其他破绽。”
两人一时无言,室内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巨大的真相和更巨大的危险同时压在心头,让他们感到沉重,却也因彼此的存在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定。
林微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裴远听:“小时候,总觉得月亮又大又圆,离得很近。后来才知道,它其实很远,很冷。但这世间,总有些东西,值得我们去追寻,哪怕路途遥远,前路冰冷。”
裴远撑着坐起身,走到她身后,与她一同望着那轮月亮。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再远,再冷,我陪你走。”
林微转过身,仰头看着他。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如同披了一层银纱。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映着她的身影,也映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手放入他摊开的掌心。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这一次,不再是危难中的扶持,而是心意相通后的盟约。
“等我伤好,”裴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们一起,揭开这所有的阴谋,还林家清白。”
“好。”林微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头。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见证着这无声却重于泰山的誓言。妆笔为刃,情意为甲,他们携手立于这长安的夜色中,前方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未知,身后是彼此交付的信任与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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