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攻关小组的日子,熬人得很。
实验室里烟头堆成了小山,空气里混着汗味、油味和一股子失败后的焦躁味儿。一连几天,除了机器的轰鸣,就剩下老工程师们时不时的叹气声。谁跟谁说话都跟吃了枪药似的,一点就着。
以瓦西里为首的专家团队,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淬火方案都试了一遍。从油冷到水冷,再到盐浴淬火,甚至连最前沿的风冷技术都用上了,可结果都一样。
淬火出来的炮钢样本,硬度是够了,但脆性太大,用锤子轻轻一敲,就跟玻璃似的,碎成好几块。
“不行!还是不行!这该死的脆性!”瓦西里烦躁地将一份实验报告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桌上,嘴里用俄语咒骂着。
厂里的老工程师们也是一个个唉声叹气,束手无策。他们几十年的经验,在这块新型合金面前,仿佛全都失了效。
林陌在这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从不发表意见,也从不参与讨论,大部分时间,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戴着护目镜,静静地看着每一次的淬火过程。在别人看来,这个年轻人似乎是被眼前的难题给吓傻了,完全插不上手。
可没人知道,在每一次钢锭被烧得通红,浸入淬火液的那一瞬间,林陌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他仿佛能“看”到钢材内部最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超越了普通五感的、近乎直觉的洞察力。钢材内部晶体的每一次震颤、每一丝应力的形成,都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形成一幅立体的图像。
在他的感知中,凡人肉眼无法窥探的微观世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能“看”到,在极高的温度下,合金内部的晶体结构是如何排列的;他能“看”到,当滚烫的合金浸入冰冷的淬火液时,那些晶体又是如何因为剧烈的温差而发生畸变,从而产生应力,形成那些致命的微小裂纹。
他对这块合金的了解,甚至已经超过了它的设计者。
几天观察下来,他已经洞悉了问题的关键。问题不在淬火方式,而在于冷却速率。现有的淬火液,无论油还是水,在与赤红的合金接触时,都会在合金表面形成一层“蒸汽膜”,这层膜会阻碍热量传递,导致合金表层和内部的冷却速度不均匀,从而产生巨大的内应力,导致脆裂。
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打破这层蒸汽膜,让冷却过程变得更加均匀可控。
这个原理,对于前世身为丹尊的林陌来说,简直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在炼器过程中,为了控制不同材料的特性,他有上百种方法可以精准控制冷却速率。
现在,他只需要从中挑选一种最不起眼,最不容易引人怀疑的方法,包装一下,拿出来就行。
这天下午,瓦西里团队的又一次实验宣告失败。整个实验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都耷拉着脑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瓦西里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用手使劲地搓着脸,嘴里喃喃道:“完了,彻底失败了……除非有上帝显灵……”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陌,忽然开口了。
“瓦西里专家,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瓦西里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
林陌走到淬火油槽边,用手指沾了一点油,在指尖捻了捻,装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缓缓说道:“我一直在想,问题会不会出在淬火油本身?它的冷却速度,是不是太快,或者说,太……‘硬’了?”
“废话!”一个老工程师忍不住说道,“淬火不追求快,还追求什么?”
林陌没有理他,继续说道:“我在老家的时候,听村里的铁匠说过一个土方子。他们在给犁头淬火的时候,有时候会在水里撒上一把烧完的草木灰。他们说,这样淬出来的铁,不容易开裂,更耐用。”
“草木灰?”瓦西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林同志,我们这里是国家级的重点实验室,不是你老家的铁匠铺!草木灰?那里面除了碳,就是一堆杂质,加到淬火液里,只会污染材料!”
其他几个工程师也纷纷摇头,觉得林陌这想法实在是异想天开,太不科学了。
林陌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杨厂长。
“厂长,我知道这个想法听起来很荒谬。但现在所有科学的方法都试过了,都失败了。为什么不试试这个不科学的土方子呢?反正,再失败一次,也坏不到哪儿去,万一……万一成功了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说服力。
是啊,死马当活马医吧。
杨厂长看着林陌那双自信而沉静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希望。他想起了上次林陌同样是用“土方子”解决了大问题的场景。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试!就按小林说的试!”杨厂长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扫过全场,“出了问题,我负责!瓦西里同志,我希望你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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