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曦微露,将酒坊院内被大火燎过的断壁残垣映照出一片狼藉。
苏锦言却似未见,她平静地吩咐周嬷嬷将那个被荆棘藤死死缠住手脚的黑衣人拖入柴房。
那人仍在徒劳挣扎,眼中满是惊恐与不解,昨夜还柔弱易折的藤蔓,怎会在一夜之间变得如铁索般坚韧?
柴房内光线昏暗,霉味混杂着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锦言命人用浸过盐水的麻绳将黑衣人牢牢绑在承重柱上,以防挣脱。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指尖沾上些许无色无味的粉末。
这是她以空间灵泉培育“迷魂草”所制,药性温和却能引人神志游离,在清醒与幻梦间徘徊,最适于撬开紧闭之口。
她屈指一弹,粉末随气流无声飘散,悄然渗入黑衣人鼻息。
不过数息,那原本凶狠瞪视的眼眸便渐渐涣散,喉间发出低哑的呜咽,仿佛坠入某个无法挣脱的噩梦深渊。
苏锦言蹲下身,裙裾轻拂地面,声音如丝如缕,却字字带冰:“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嘴唇微颤,喉咙滚动,终于挤出含混不清的音节:“是……是夫人……”
“哪个夫人?”她追问,语气依旧轻柔,却已暗藏锋刃。
“柳……柳夫人……”
果然是她。
苏锦言眸光一沉,意料之中的答案并未激起半分波澜。
她真正要挖出的,是柳氏在将军府盘根错节的势力网。
“将军府里,哪位管事最常去城南的赌坊?”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黑衣人抽搐着,呓语般吐出三个字:“王……王管事……”
苏锦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意。
王管事,母亲旧账册中反复出现的名字,掌管府中大宗采买,油水最丰,也最易生贪腐。
此人若倒,便是撼动柳氏权势的第一块基石。
她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本崭新的蓝皮账本,正是连夜伪造的副本。
她用指腹轻轻抚过封皮,如同安抚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低声呢喃:“好戏,该开场了。”
当日下午,酒坊那扇破败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柳氏一身锦衣华服,在苏婉柔和一众仆妇簇拥下踏步而入,气势汹汹,宛如执律问罪。
她刚一站定,便掏出帕子按住眼角,声泪俱下:“锦言啊!我的好女儿,你怎能如此糊涂,私自从府中逃出来,在这种地方酿酒为生!你可知你父亲听闻此事后有多伤心,多震怒!你这是在打整个将军府的脸面啊!”
苏婉柔紧随其后,眼含热泪,楚楚可怜地附和:“姐姐,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外面都传遍了,说你为了开这酒坊,从府中携走了五百两嫁妆银票。你快把银票交还给母亲,我们一家人好好说,父亲那边我们也好为你求情,总好过闹上官府,丢了我们苏家的颜面……”
姐妹二人一唱一和,瞬间将苏锦言钉在“不孝”、“偷盗”的耻辱柱上。
街坊邻里闻讯而来,围在门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苏锦言却异常镇定。
她甚至还有闲心为自己沏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直到柳氏的哭腔都有些发干,才抬起眼帘,浅笑道:“继母说得是。既是来问账的,口说无凭,不如我们当面对质?正好,我昨夜闲来无事,将这三个月的开销都整理清楚了。”
说着,她不急不缓地从宽大袖口中抽出一本蓝皮账册,随手递了过去。
柳氏狐疑接过,迅速翻看——娟秀字迹罗列明细:租院、购粮、柴薪、器具……连一文钱的针线都标注清晰,总计恰好五百两。
她心中大石落地,冷笑正欲出口,却见苏锦言忽然起身。
“但这只是副本。”声音不大,却压过所有嘈杂。
在众人惊愕目光中,她缓缓弯腰,脱下左脚绣鞋,倒置轻磕——一个油纸包裹自鞋底夹层滑落。
她一层层剥开油纸,露出一本边缘泛黄的旧账册,封面赫然盖着一枚鸾纹金章私印——那是她生母的信物。
“这,才是真账。”苏锦言声音陡然转冷,如冰棱刮骨。
她将账册“啪”地拍在桌上,目光如炬直刺柳氏:“自我母亲去世后,这三年来将军府的军饷补给、下人月例、药膳开支,每一笔我都趁着父亲不在京中时重新核算。我们就先说最近一笔——去年寒冬,北境大雪,将士寒衣短缺,父亲拨回五千两专款命你加急采办。可账面支出仅三千一百两。敢问继母,那凭空消失的一千九百两,去了何处?”
柳氏脸色惨白,强辩道:“一派胡言!物价浮动,采买琐碎,些许出入实属正常!你一个未出阁的黄毛丫头懂什么!”
“物价浮动?”苏锦言冷笑,从容抽出一卷绢布图谱展开。
朱砂勾勒药材图形,墨笔记载市价走势,旁侧密密麻麻标注成本推演。
“这是我根据市面上公允价格,推演出的‘将军府膳食支出模型’。数据显示,三年来珍稀药材采购价每月虚高至少三成。而这些药材,大多用于您私人的养颜方子,对吗?”
柳氏嘴唇哆嗦,再也说不出话。
苏锦言扬声喊道:“胡三爷,可以请您进来了吗?”
人群中走出一个干瘦中年男子,正是酒坊原主胡三爷。
他拱手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柳氏发髻上的金簪,清嗓道:“各位街坊作证,年前腊月,这位夫人曾派人到小的当铺典当一对极品翡翠镯子,水头极足,价值千金。”
苏锦言接道:“那对镯子,恰是去年军需账目中以‘库房失窃’报损的贡品之一。”
铁证如山!
百姓哗然,谁也不曾想到,堂堂将军夫人竟敢染指军资与贡品!
就在此时,一道雄浑怒喝自人群外炸响:“柳氏!”
众人回头,只见苏将军一身戎装,面色铁青大步走来——显然早已到场,隐于暗处听完全程。
他虎目喷火,死死盯住摇摇欲坠的柳氏,一字一顿吼道:“你竟敢克扣军资!贪墨贡品!来人,将夫人带回府中,即日起禁足‘静思苑’,无我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三日后,将军府风波平息。
苏锦言带着周嬷嬷与小桃,几箱行囊,正式搬离那困她十多年的牢笼。
城南废弃酒坊门前,胡三爷握着刚签好的契约,笑得合不拢嘴。
苏锦言当场递上五十两银票作定金,余款立据承诺三月内结清。
胡三爷搓着手,好奇又担忧地问:“苏娘子,你当真有把握三个月内让这地方起死回生?”
苏锦言抬眸一笑,午后的阳光洒在胭脂红襦裙上,鸦青披帛随风轻扬,眉眼间光华流转。
她的身量纤秾合度,一袭窄袖短襦勾勒出挺拔肩线,腰间束着一条素银嵌玉绦带,衬得身形利落而不失贵气。
裙摆垂落如莲瓣舒展,行走间不见丝毫拖沓。
她的面容清丽绝俗,肌肤如新雪初凝,眉形细长如远山含黛,一双凤眸深邃明亮,眸底似藏星河万顷,冷静中透着不容逼视的锐利。
乌发仅用一支素银簪松挽,几缕碎发随风轻拂颊边,反添几分疏朗英气。
今日她特意换了一身新裁的绛紫暗云纹比甲,领口与袖缘滚着银线回纹,既显庄重又不失锋芒。
腕上戴着一副素银绞丝镯,是母亲遗物,每走一步都轻碰出细微声响,像是提醒她不忘来路。
耳坠是一对小巧的琉璃凤鸟,振翅欲飞,映着日光折射出七彩流光,一如她此刻眼中跳动的野心与决意。
她指尖抚过怀中那半截断裂的凤头钗,心中默念:**母亲,今日我以血为誓,以智为刃,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笼中雀。
这世间规则由强者书写,那我便成为强者。**
而后嘴角微扬,低语一句:“这一局,不过是热身罢了。”
“三爷只管备好算盘,等着收钱便是。”
说完,她转身走到门槛前,亲手将那支凤头钗深深埋入泥土之中。
牢笼已碎,孤凰振羽。这一世,我的命,由我不由天。
远处街角屋顶,一道墨色身影如猎豹潜伏,竖耳聆听。
就在苏锦言埋下发钗的刹那,一道玄色鬼影无声浮现,又如青烟消散——那人腰间令牌刻着一个“柒”字,竟是七皇子府暗卫。
苏锦言站直身子,拍去手上泥土,目光落在眼前破败却广袤的酒坊。
墙角青苔,腐朽梁木,遍地尘埃,在她眼中却已化作另一番景象:蒸腾的酒气,喧闹的宾客,流淌的银钱……
她唇边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指尖轻轻敲击着腰间玉佩,节奏分明,仿佛在为未来鼓点计拍。
一股馥郁醉人的芬芳,仿佛已穿透时光,在她心底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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