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隆安十七年的秋,比往年更湿更冷……
省城女子学堂的后舍内,一盏孤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撑开斗室一隅的黑暗。林秀坐在灯下,指尖拂过书页上一行娟秀小字——“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那是姐姐林香去年托人捎来的《正气歌》抄本,墨迹犹存,人却……
她不敢再想。
窗外秋雨淅沥,敲打青瓦,一声声,一下下,像是无名的叩问,又像是幽远的叹息。夜风从窗隙钻入,灯焰猛地一跳,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笃、笃、笃。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混在雨声里,格外硌人。
“林姑娘,有你的信。”是守夜婆子的声音,干哑得像磨砂。
林秀的心莫名一紧。这般时辰,谁会来信?她起身开门,一股阴冷潮湿的风立刻裹着雨气卷入,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肌肤,泛起一阵寒栗。
婆子递过一个厚实的信封,油纸包裹,边缘已被雨水洇湿,沉甸甸的,带着山野特有的土腥气和……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腥锈气。
“送信的人呢?”林秀问。
“丢下信就走了,戴着斗笠,看不清脸,怪瘆人的。”婆子嘟囔着,搓着手臂,很快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尽头。
林秀闩上门,回到灯下。信封上没有寄信人落款,只歪歪斜斜写着她的名字和学堂地址,那字迹……似是母亲的手笔,却潦草慌乱得几乎难以辨认,笔画深处几乎戳破纸背,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恐惧或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粗糙的土纸,纸质暗黄,仿佛浸过什么药水,摸上去竟有些黏腻。
展信读去,内容更是让她遍体生寒:
“秀儿吾女:见字速归。汝姐香急病身亡,村中古礼发送,一切从简。路途遥远,不必哀毁过度,唯需谨记,归乡后万事皆需遵从族规,勿问缘由,勿探细节,切记切记!母字。”
姐姐……死了?急病?林秀指尖冰凉,信纸飘落桌案。
林香比她只大一刻钟,是她的双生姐姐,性子虽柔韧,身体素来康健,离家前还曾笑着同她说要采山涧最红的凤仙花染指甲,怎会突然就……
“古礼发送”?落阴坡哪有什么像样的“古礼”?记忆中只有那些讳莫如深的禁忌,和村口那口深不见底、终年缠绕着不祥传说的黑龙潭。
信里的语气更是古怪。母亲虽识字不多,平日家书言语总是温厚绵长,何时这般仓促冰冷?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急于交代又极力压抑的诡异感,尤其是那句“勿问缘由,勿探细节”,反复强调,不像叮嘱,倒像是……警告。还有那“一切从简”,姐姐是族长亲侄女,依村中规矩,怎会草草了事?
灯焰又不安地跳动起来,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灰白的墙壁上,像一个躁动不安的魂灵。
她重新拾起信纸,指尖无意中摩挲到信纸背面一角,借着灯光细看,那里似乎沾着一点极细微的暗红色污渍,已经干涸,不像是墨迹,反而像是……她不敢深想。
窗外风声呜咽,忽然间,她似乎听到极细微的一声,像是女子的啜泣,又像是谁在极远的地方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秀……”
声音缥缈,融入雨声,几乎难以捕捉。
林秀猛地抬头,望向紧闭的窗扉,窗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连绵的雨声。
是错觉吗?
她抚上心口,那里堵得发慌,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攫住了她,颈后寒毛倒竖。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而上,越收越紧。
她再次看向那封信,目光落在“急病身亡”和“古礼发送”几个字上,落阴坡的阴森轮廓、村民麻木的脸孔、黑龙潭死寂的水面……种种压抑的记忆碎片翻涌而上。
姐姐的死,绝不像信上说的那么简单。
那低泣声仿佛又在耳边萦绕不去。
林秀不再犹豫。她必须回去。立刻回去。
她迅速收拾起一个简单的行囊,将姐姐留下的那本《正气歌》抄本小心地贴身收好。动作间,那盏油灯的火苗再次剧烈摇晃起来,明灭不定,竟隐隐泛出一丝诡异的幽绿色,映得满室皆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借着这光,在暗中窥伺。
灯花“啪”地一声爆响。
林秀动作一顿,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蓦地袭来,仿佛有无形的冰冷绸带,轻轻绕上了她的脖颈。
只一瞬,感觉又消失了。
她喘了口气,抚着完好无损的脖颈,看着镜中自己惊惶失色的脸。
窗外,秋雨更急了。
天一亮,她就动身。返回那个雾气弥漫、谜团深锁的故乡——落阴坡。
凶信夜至,归途诡谲,只是序幕初启。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