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我感觉我生来就是一个笑话。
且站在面馆前,我有一种想要掩面苦笑泪自流的冲动。
凡是正常点的面馆会取这样的店名吗?
嘿!这位客官,里边儿请!
好非主流的名字啊——怎么好想转身蹲下抽一口烟呢?
这么长,居然是个招牌,居然还是个人给起的。来的路上,我竟猜想过面馆会叫“边城味道”“边城小面馆儿”,可,还是太年轻,拼不过这些老司机。
如果平常看到我定会忍俊不禁,可一想到这里便是自己今后要工作的地方,还是有些,嗯……
平常点的好。
怪不得爸妈没直接告诉我店名,这也是惊喜中的一部分吧?我摇头笑了。
心想,如果把“客官”改为“爷”,效果就更好了。
来得挺早,店里空荡而安静,吊扇也没有转,背景音乐二胡曲正幽幽飘荡。报道后,我明白自己连记菜单都不用,亏我还带了个小本本来。嗯,其实也不必带的,可是习惯加上意识,便自觉地带了。
我发现有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哥哥,身着玄色赤纹店服,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后看书。
“那是魏园棘。”老板娘走过去喊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来。
“你来带带林林。”老板娘算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昨晚我妈告诉我的。怪不得逢年过节在街上遇见她时,她总是满脸堆笑地看着我,问我吃饭了没。
对,我亲戚都叫我“林林”,小弟小妹都叫我“林林哥”,都不知学学于田枢叫我“林禽”。
名叫魏园棘的小哥哥欠身站起,对我礼貌性地笑笑,露出稍微有些龅的门牙。
有些人真的会笑,目间眉梢舒展,两颊颧骨微抬,笑靥不深不浅。我自己就不会笑,像这样平常地点头微笑问好都做得极其僵硬或者太过。于田枢就说过我有时笑得很轻蔑,好像很不耐烦,还带点鄙夷味道,让人不舒服。可我完全没感觉啊,我笑的时候真没想什么,什么都没想。
于田枢说:“那你怎么笑得那么颇有深意?相由心生。别了,你对着镜子能笑出个什么?”
我说:“怎么改?”我有些后怕,因为从小到大从没注意过自己笑的姿势。
于田枢:“大老远看见你笑,就知道来者不善。”
我:“……”
“你叫什么?”魏园棘问我。
“林林禽。”我含糊不清地混过去。以前念书时,到了新班级,往往要作那尴尬死人的自我介绍,我都是这样混过去的。
“森林的林?”
“嗯。”
“qin呢?”
“呃……”我呃得有点久。
“秦朝的秦?”
我倒希望是。“禽兽的禽。”话方脱口,登时后悔,我应该说飞禽走兽的禽才是啊!
“什么?”幸好他没听清。
我说:“飞禽走兽,禽,那个禽。”我的手还颇不自然地扬起来。
他方恍然大悟:“哦,那个禽啊,我还以为是擒贼先擒王的擒……”他眼眶突扩,射出惊喜的光芒,说,“好特别。”
“呃,哈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哈哈。”以前我告诉新同学我叫这个名字后的三四天里总会被作为奇闻怪谈,他们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可他们还要到外面到处去说。
因为我也干过这事儿,所以我知道。
他带我去换店服,我注意到他放在柜台上的那本书——《瓦尔登湖》。
这本书我知道,名著。
其实我工作挺多的,主要是打扫店里屋旁的卫生,收拾杯盘狼藉,还有就是端面。
昨晚我爸说:“叫你平时懒,家务活不帮着干,田地里不积极去,现在要去给人家端面喽~明晚等你回来,看手还握得稳车柄不。你要慢慢成长起来啊。”
我觉得他就是电视剧看多了。
此时,我正坐在转转凳上,两脚弯曲抵在凳子下的横栏上,转过来旋过去。清闲得让人心虚。
“你无聊吗?”魏园棘笑问。
“嗯有点。”
“这几天是这样,过几天就忙了,你就知道现在有多好玩儿了,你玩会儿手机吧,不会被骂的。”
可是我没手机。对,别看我这样,我真没那玩意儿。好吧,是现在没有。我高三时将其偷偷带到学校,晚上在寝室楼道边上的应急灯那里充电,被巡逻老师逮了个正着。不仅被请了家长,挨了一顿好批,而且那部手机直到我毕业才收回来,可却入了我爸的腰包。
他是这么说的:“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伤心,都高三了,你这孩子。”
我:“所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可我当时真没忍住,手痒到紧握着黢黑的屏幕发呆,还将其抛着玩儿,让它在空中翻跟头,差点儿没没掉下去。
“呃,手机也没什么好玩儿的。”我想手机想到发疯。
“嗯。”
尴尬……
“我觉得吧,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浮躁了,整天都和手机抱在一起,”我为了打破僵局开始口不择言,“而且还太功利。就比如说,我以前高中分科,当时老师叫我们先把兴趣爱好搁一边,还说我们才读高中懂个屁的兴趣爱好。然后说什么能助你上大学就学哪个,还说学理能读的大学多,建议学理。不过对于我这种货色嘛,这话就跟没说一样,学什么对我来说都一样——都不会。”
“……那你学的是什么?”魏园棘问。
还像多话了。的确,我是个牢骚精,能和很多素未谋面的人唠上老半天,司机师傅啊清洁阿姨啊等等,不包括同龄人,我和同龄人处不来。尽管对方只是问了我一句“弟弟,你放学了啊?”“放学了弟弟你怎么还不去吃饭啊?”……
我回答:“呃理。”
“随便选的,还是依着兴趣爱好?”
“我跟你说啊,当时我是这么选的。当时班上有个我特别厌恶的人学了文,所以我就学了理。就这么简单。”我摊摊手。
“哦……那最后有没有影响到你考大学?”
“……”我咳了好几下,才道,“都说对于我这种货色,学什么都一样了嘛,我没考上,哈哈。”
“不好意思。”他惊忙。
“没事儿没事儿,我成绩就是这样,上高中好像都塞了钱。早就知道有今天,没有才不正常。”怎么让别人尴尬了啊?挑什么话题,挑什么话题。
魏园棘没有说话,气氛凝滞进行中。
“哎那个面啊……”
他抬头抬得有些迅疾,看来他也觉得尴尬。
我咽咽口水,说:“你名字是怎么写的啊?”这话题转得够生硬!
我问他的名字有什么寓意。
他说他的名字取自《诗经》,顿时我就觉得他的名字高大上了。像这种父母真的好生想过才取名的,我真的好生羡慕。
当然,也要看水平如何了,他这名水平就一般。
“那这首诗表达的是什么呢?”话一脱口,我又后悔了,不要挑话题,不要挑话题!
我对《诗经》的印象是,字都不认识,生僻得让我怀疑,这他妈居然是汉字!我觉得它们已经成了“钉子户”,定居在了这一句中,不随其而生,却因之而不陨,华夏子孙已几乎记不得它们,可翻越古籍,他们就在那里,且在一定的高度之上。
不过魏园棘名字出处的字我都认识,这还让我小惊喜了一下。
魏园棘答:“忧国忧民。”
“哦,杜甫。”
我和他相视一笑。这就是同为学生的默契吧。
“还有范仲淹。”我补充。
“还有陆游。”魏园棘说。
“忧国忧民题材的诗词都挺套路的,”我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觉得,答语文题啊真的是,啧,真的是……”没真的是出来,我说:“你懂噻?”
“嗯。”答得极为肯定。
唉,都已经毕业大半个月了,还三句话不离学习。不是自打学前班人生第一次考试成绩下来时我就已经放弃了吗?
我开始向他抱怨我悲催的学生生涯。
初中时不背完这些文学常识不准吃饭。真是,我那时的小组长老是刁难我。我背不顺时,他的表情有时就很玩味,感觉像是在拿我取乐子,一些“了”“的”都不准我漏,同时还抱手后靠,看着我不明所以的迷茫笑得欢畅;有时又很不耐烦,扯着嘴角,“啧啧”出声。
我拖累他什么了我!你以为老子想吗!
那时候老师也是把学生分成成绩好的成绩差的,分成三六九等。还动不动就预言谁谁谁的未来,你他妈你的现在就是这样,有什么资格!我只想说。
我想发动一次起义。
翻身学生把歌唱!
至今只是想想罢了。
因为我是有家人的人,还有呈辐射状扩散的亲戚群,我的离经叛道实在牵连太大。
要不我管他!
真的有时候我好他妈希望自己是个孤儿。
可是,孤儿也是住在孤儿院里的,还是会有顾虑。
吾之大患,在吾有身。
……吐槽完这些,好一会儿我才恍过神来,魏园棘有些拘谨地看着我。
要糟,我这张烂嘴巴。
我就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把头埋在臂弯里,思考应以一种怎样的动作抬起头来。
魏园棘说:“喝口水。”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起头接过了他手中的水。
他人很温和,初步判断。
这几天夏风暑气蛮,丢掉校服的毕业生们穿戴得奇形怪状,打扮得花枝招展。都说校服是千篇一律,我却认为便装才是没入人流。
我端着三鲜砂锅粉四下寻找我的客人。热气腾腾,直喷脸来,仍滋滋作响的锅壁叫我有些担心,总想着万一滑倒万一倒在客人头上怎么办。对,我有这样的冲动,我抑制不住地去这样想。
那粉嫩的粉丝上还凝有水珠,像是额头上的汗。
歇下来时,我想起了于田枢。突然意识到他今天是去填志愿的。
……
有什么可说。
可是,的确,我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呢?
我空空如也的书包甚是单薄。
魏园棘跟我说拜拜,我亦笑回。出了店门,路灯已亮,天色中碧边黄,高远宁静,晚风清凉,让我想起了“秋高气爽”这个不合时令且俗滥了的成语,先是嫌弃而后不得不认命,词汇量就这么点,硬凹也凹不出来什么了。
还不想回去。前后不足十余步走了个来回,迈步向一家超市。
漫无目的地逛,心不在焉地寻,心里老是充斥着于田枢的嘴脸,烦。
最后我买了个书包,青色,是今义之青,有些黯然。
到家时,妈问我买了个新书包啊,我说是啊,毕业了换个心情。爸说那书包都烂成那副鬼样子了才知道换,我说勤俭节约天朝风尚。他便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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