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少年人原本便如其父一般飞扬跋扈,只是其父的飞扬是内敛式的,懂得隐忍与择机而发,这少年人无此修为,却仅是凭意气而动。这次本来他父子二人前来是想折辱萧家一番,没曾想却反被压制,心中又岂能甘愿?
少陵君在阶上望着二公子斥道:“荣儿不得对萧侯爷如此无礼。”只是虽说是斥责,口气中却丝毫没有凌厉严肃之意,仅只似软绵绵地随口说出一般。
“萧侯爷。”少陵君又转向萧侯道:“本侯以为,适才你所言极是。本来少年孩童之间么,打打闹闹互有伤到很平常,眼下萧公子也因此事左臂受伤甚深,这本是任谁都没有意料到的,更非我等今日登门造访本意。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快快医治好萧公子才是了。”
萧子渊听他这样说,心头不禁纳闷:“这人怎地忽然如此晓事理、有良心了?”
“这少陵君决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微皱着眉头又想。
却听少陵君继续道:“你我两家均为宋国公室大族,于此事上若继续纠缠下去的话,不只于两家和气大大损害,将来若传扬于天下,恐怕天下人又都会耻笑我宋国公室不明大义、公室不和了。”
“是,尊侯宽大为怀,大局为重,而不顾私情,小侯实在是感佩之至!”萧侯在阶下道。
“诶,这却高抬了,我看应该是萧侯更明事理、识大体才是啊。”
“来来来!”言罢,少陵君走下台级,热情地拉住萧侯的手走到一张桌案前。
亲手满斟两爵后,将一爵递与萧侯,道:“萧侯爷,你我两家现在痛饮此爵,此事,以后就任谁都休得再提了!”
“好!小侯谨承尊命,任谁都不得再提!”萧侯接过酒爵与少陵君一饮而尽。
“我们走!”饮罢,少陵君竟再无一句言语,随手将掌中酒爵任意一抛,抛在厅上,长袖一展,对着厅下除萧侯外所有人冷眉扫视一圈后,自顾自当先向大厅外走去。
二公子瞥了一眼仍在地上苦苦呻吟的敖鹏,在少陵君走过自己身旁时,嗫嚅着道:“父亲大人,那,那敖壮士他......”
少陵君略停身形,并不回头,一字一句道:“废物,何需挂心?”
言罢,又径自向前走去了,二公子无奈,只得跟随。厅外少陵君带来的府内三十余名带刀护卫护拥着一群人杳然而去。
“渊儿、渊儿!”伴随着两句颤抖的女声,萧夫人从屏风后快步走了出来,一下子将萧子渊紧紧抱在怀中。
一边轻抚着他的脑袋,一边查看着他受伤的左臂。
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萧子渊瞬间有点懵。
原来芸儿在萧子渊从屏风后走出去时,就已第一时间冲回卧室向萧夫人禀明了一切,萧夫人大惊,慌忙随芸儿来到前厅,只是碍于男子论事家眷女子不得入内的惯例,只能携四名侍女一直藏身于屏风后面焦急地向外观瞧。
萧子渊辩驳少陵君时她看得已然紧张至极,等到萧子渊与敖鹏比武时,整个过程更是看得萧夫人心惊肉跳、胆战心惊,又见萧子渊忽然左臂中刀,登时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在四名侍女的悉心照料下这才悠悠醒转。
醒来后,见萧子渊依然活生生站在那里,而那黑大汉却痛苦地躺在地上苦苦呻吟,惊讶错愕之余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终究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少陵君一众人等已去,她立即从屏风后现身。
“娘,孩儿没事。”萧子渊在萧夫人怀里轻声道。
这萧夫人虽然真正来说并非他的亲生母亲,但此刻母爱的流露那却是至真至切、丝毫做作不得的,萧子渊平生最看重者便是“情义”二字,也最易为真情真意所打动,是以现在这一声呼唤却倒也说的至真至切。
萧侯此时也快步走了过来,剑川此时已然随侍在侧。萧侯一边认真观察着萧子渊的伤势,一边立即吩咐厅上一名近侍:“快!快去请府内医师来给公子诊治!”
“诺!”近侍慌忙领命快步走出大厅。
萧侯又走过一旁,对张雁凝恭身道:“张先生,初来敝府,让您为犬子之事挂心了。”
“萧侯言重。”张雁凝还礼。
“只是适才您送子渊玄铁棍之事,愚意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一是小子才德疏薄,受之德不配位;二是此物珍贵无比,价值连城,先生......”萧侯又道。
“诶,侯爷言重了。”张雁凝正色道:“其实这世间宝物,实则各有其主而已。本来这玄铁棍也并非张某所有,更非张某所作,这乃是七年前一位八百里秦川的老先生临终前相赠于在下的,他是希望在下能够代其寻找到一位有缘的传人。”
顿了顿,张雁凝又道:“适才一番波澜,我观萧公子年纪虽小,却性情磊落、血性不屈,更难得才思敏锐、智勇兼备,实是当日老先生吩咐的此棍传人的不二人选,故才相赠,也算是圆了老先生一番心愿吧。侯爷于此事不必过让才是。”
萧侯心下狐疑:这说的看似有理,实则冠冕堂皇的很,初见一个少年跟人打了一架便认定他什么“血气磊落”、“智勇兼备”么?然后仅凭此便将如此珍贵的故人见托之物相赠?实在太过牵强,也太匪夷所思。
一旁的剑川也凝目瞧着张雁凝,虽然此人照目前来看对萧家只有恩义,但这赠宝之事着实办的有些蹊跷,见他又如此推诿,心下更是狐疑不已。
萧侯知张雁凝应当是别有难言之隐,因此不愿说出实情,一时也不好强询。
只得道:“既然如此,犬子只好授受了,小侯在此代犬子拜谢先生,只是,却惭愧的紧。”
“萧侯过谦。”张雁凝道。
“夫君,张先生远途劳顿,我们还是快些安排筵宴招待张先生吧,刚才一番击斗,先生也是大劳其神,根本没来得及休息。”一旁的萧夫人道,她怀里兀自抱着萧子渊,萧子渊几次想挣脱,竟自挣脱不了。
“恩,夫人说的是。”萧侯应道,一面忙安排下人去筹备晚宴。
“这个不忙。”张雁凝道:“眼前当务之急,一是先治好萧公子;二是我看这少陵君为人,今日吃了亏,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侯爷还要提早预防才是。”
“恩。”萧侯沉吟着,随机坦然一笑,道:“我萧族行事历来光明磊落,但求于心无愧,今日之事又并非我等有意折辱少陵君,实乃事出意外,如果少陵君借此刁难于萧家的话,那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有找大王来评评这个理了。”
张雁凝半晌没有言语,忽而悠悠道:“找大王,便有用么?”
萧侯一怔,一时也不再说话。
府内医师在他们二人谈话时早已过来帮萧子渊包扎好了伤口,并调制好药物敷在萧子渊左臂伤口上。
激战时虽然敖鹏那一刀萧子渊认为是削断了自己的筋脉,但实则因他闪避也算及时,那一刀只是割裂了筋脉的不足一半。医师诊治过后,告诉萧侯及在场众人:只消一个半月左右,萧子渊左臂便可运转如常,只是这期间要好好养护,不得拉伸触碰伤口而已。
众人闻之,不禁都喜形于色。
萧子渊听完医师的诊断,忽而留意到在地下兀自呻吟的敖鹏,便对医师道:“大夫,地下躺着的那位壮士,劳烦您也一并帮着瞧瞧吧。”
他与这敖鹏本来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对阵之时限于生死搏杀不得已才出重手、用杀招将对方制服,现在危势已过,眼见敖鹏在那里痛苦呻吟,他心下竟又自不忍。
萧侯与张雁凝同时瞧向他,眼神中均露出欣慰赞许之意——强者,本来就唯有强者,才会拥有包容的胸怀,当战则战,当恕可恕,实乃是大丈夫本色!
萧侯一面低声嘱咐剑川去将敖鹏甩落在地的血煞短刀与刀鞘捡起来,收拾好,代为保管,一面又差几个门客协助医师将敖鹏抬至右院宾舍安置。
萧子渊此时却从萧夫人怀里奋力挣脱出来,因为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对一旁的芸儿急声道:“芸儿,快去帮我取一面铜镜来!”
“铜镜?”芸儿心下狐疑,却仍自去了。
在场众人也均不解,萧侯道:“渊儿,你要那物事有何用?”
“孩儿想自照一下。”
众人一听,均忍不住莞尔,萧夫人身边三名侍女一听更是侧过头去掩袖低笑。
“这孩子未免将自身容貌形象看的太重了。”在场几位长辈心里都想着:“虽然这少年向来都可称为翩翩佳公子,可在这刚刚死里逃生的当儿,他竟然还有心去关注自身形象,当真是自恋又不伦不类的紧。”
芸儿拿过铜镜后,萧子渊一把接过,接着便揽镜自照。
可这一照,立时又呆了。众人只道他搞怪,自我夸耀被镜中之人所惊艳到,纷纷笑而不语,看他表演。
可萧子渊心头却早已翻江倒海:镜中之人的样子,不是他熟悉的自己的样子!当然确切来说,虽仍是萧子渊,可那脸庞,却是萧子渊十六七时候的容貌,他竟一下子年轻了接近十岁!
“我真的穿越了。这里,不是我的那个时代。”垂下铜镜,萧子渊喃喃着。
他说的声音极小,旁人也不大能听清楚他念叨的是什么,只道不过是一些自我夸耀长相帅气之类的话,却偏偏他还要表现的如此夸张,厅上众长辈均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可萧夫人旁边一位侍女却忍不住喊道:“公子,您最英俊啦!不用再照啦,世上再无公子一般漂亮的人儿。”萧夫人嗔着瞪她一眼,那姑娘调皮地冲萧夫人吐吐舌头,也不再说话。
萧子渊满腹心事,根本没将周围人的反应与言语留意,他一边喃喃着,一边失魂落魄地走到大厅外。
举目苍穹,却见外面此时竟是一片大好青天。
“不是主角心情悲苦的时候天色往往也阴沉沉的吗?为什么到我这儿天色反而大好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这种事情又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苍天啊!我这个月房贷还没有还完!”
高喊一声,又晕了过去。
天空几声乌鸦嘎嘎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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