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桩定风波掌裂碑
许大茂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西屋的炭盆早熄了,他却觉得后颈发凉。
周德海被保卫科押走时,他缩在窗根底下啃的凉馒头还剩半块,此刻正硬邦邦地硌着胃。
前儿送的两条大前门、半瓶二锅头,全成了扎在喉咙里的刺——要是周德海把他供出来,他这电影放映员的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更让他心口发堵的是林卫国那掌。
青砖裂成五瓣的声响,像重锤砸在他天灵盖上。
他摸黑爬起来,对着门框上那道新缝又抠又戳,指节都泛了白。
昨晚院里那声闷雷似的动静,该不会是林卫国在练什么邪功?
他盯着雪地里那个半尺深的掌印,突然想起老家村头的老猎户说过,练邪功的人手掌能劈山,夜里眼睛还会冒绿光。
老天爷开眼啊!许大茂哆哆嗦嗦翻出半柱香,供在缺了口的瓷碗前。
香灰簌簌落在炕沿的油纸上,他对着墙皮上褪色的灶王爷像念叨:让那姓林的走火入魔,最好吐两口黑血......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孩子的嬉闹声,他猛地缩成团,连香灰落进脖子里都顾不上拍。
三天后,林卫国在厂技术组的办公桌抽屉里,摸到了本油印小册子。
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诡异动作图解,翻开来是几张模糊的照片——他晨练时扎桩的身影被剪得支离破碎,胳膊的角度、膝盖的弯曲都用红笔圈了圈,旁边配着歪诗:夜半厂后影幢幢,双手举似抓鬼郎。
这手笔......林卫国捏着纸角轻笑,指腹擦过照片边缘的折痕。
他记得许大茂总爱把电影票根折成小三角藏在裤兜,这册子的毛边跟那些票根一个样。
车间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林师傅,刘技术员找您!他把小册子往兜里一塞,转身时眼底闪过暗芒——正好借这由头,把压箱底的本事摊开了给人看。
次日清晨五点,厂后空地的雾还没散。
林卫国扛着三根碗口粗的木桩来了,桩子底端沾着新泥,显然是刚从后院松树林里刨的。
傻柱拎着铁皮桶跟在后边,桶里装着石灰水,见他把木桩夯进冻土,立刻泼上白浆画标记:林兄弟,我把食堂的小年轻都喊来了,您瞧——他努努嘴,二十来个青工正揉着眼睛往这边凑,其中几个昨儿还跟着许大茂在车间里嚼舌根。
都站近些。林卫国拍了拍最中间的木桩,我教的不是打把式卖艺的花架子,是咱们工人的养生桩。他褪去蓝布工装,露出洗得发白的秋衣,双脚平行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手缓缓抬起,像托着个虚浮的气球。
晨雾漫过他的手腕,竟顺着胳膊的弧度往上飘,看得刘技术员眼镜片直反光。
脊柱要像盘着的龙,吸气时从脚底窜到后颈,呼气时顺着脊梁骨沉进丹田。林卫国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铜盆上,每个字都撞进人耳朵里。
刘技术员举着笔记本狂写,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点:符合人体工程学!
重心在脚掌三分之二处,能分散腰椎压力...
林师傅!一声粗嗓门打断讲解。
陈三炮扛着块磨盘大的石墩挤进来,赤着的上身泛着油光,我在菜市场听人说您这桩能练整劲,咱比划比划?他抡起右掌直拍林卫国胸口,风带着腥气扑过来——这是少林金刚掌的杀招,往年在菜市场收保护费,三掌能拍裂半扇猪肉。
林卫国没躲,右臂横在胸前。砰的闷响震得雪地颤了颤,陈三炮突然嗷地跳起来,攥着右手直甩:好家伙!
您这胳膊跟铁铸的似的!他虎口裂开道血口,血珠滴在雪地上,倒比刚才那掌更让人眼热。这才是真功夫!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二十来号青工轰地围上来,争着要摸林卫国的胳膊。
傻柱趁机掏出张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顺口溜:一桩站得稳,干活不费劲;脊梁挺得直,做人不弯膝。他把纸贴在食堂门口的黑板报上,油星子蹭了半张:都听好了!
明儿开始我当助教,谁偷懒站不直,我拿炒勺敲他后脚跟!王婶拎着菜篮子路过,看了眼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又瞅瞅林卫国挺直的背影,叹着气把手里的蔫菠菜往他菜篮里塞:小林啊,以前是我眼拙......
许大茂躲在传达室门后头,指甲把门框抠出个月牙印。
他亲眼看见王婶往林卫国菜篮里塞了两根葱,看见二车间的老张头扶着腰站桩,站完直喊腰不酸了。
更可气的是,连保卫科的老吴头都拎着暖壶来送茶,说林师傅这是给咱工人谋福利。
装神弄鬼!许大茂半夜摸出压箱底的菜刀,刀把上还沾着去年切猪头肉的油。
他踩着雪往林家走,鞋底咯吱响得他心跳如鼓。
快到院门口时,他突然看见院里的铜炉轰地燃起来,火星子窜起半人高,映得雪地像着了火。
许大茂。林卫国的声音从门里飘出来,像浸了冰水的铁棍,你再往前一步,我不报公安。他推开院门,月光落在肩头,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长,只用一掌——让你三个月下不了床。
菜刀当啷掉在雪地里。
许大茂瘫坐在地上,看着林卫国一步步走近,喉结动了动,想说我错了,却只发出抽噎声。
林卫国弯腰捡起菜刀,递到他手里时指腹轻轻一按——许大茂只觉虎口发麻,菜刀啪地落在自己掌心,竟连反抗的力气都生不出来。
明日晨会,我教你站桩。林卫国转身回屋,门帘掀起又落下,带起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许大茂脸上。
他望着那道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被街霸堵在胡同里,也是这样一个身影,挡在他跟前说我带他练两天。
深夜,林家西屋的油灯还亮着。
林卫国坐在八仙桌前,手抚着半本泛黄的拳谱残页。
残页边缘有些焦痕,隐约能看见丹劲二字。
他从抽屉里取出个青瓷瓶,倒出些琥珀色的药水,轻轻滴在残页上。
念力顺着指尖涌出,像无形的手托着残页,药水流过的地方,一行小字渐渐显影:神而明之,在乎其人......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窗纸,在拳谱上投下一片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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